唐拾怔怔地盯着那只巨大的白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缓了口气,抓住宋柏领口一片衣料,低声说:“你没必要跟城隍那边撕破脸。”
如在大明山幻境中一般,宋柏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抚。
船落回水中,囫囵个翻了面,宋柏稳稳站到翻了面的船背上,道:“藏书阁钥匙,除了四家家主可掌控,还有其父,其母,其夫,其妻,敢问我是否说错了?”
“无错。”玄武缓缓道。
“那好,”宋柏掌心飞出一道符咒,白虎在空中绕了几圈,一段影像慢慢显现出来——红烛摇曳,灵幡飘飞。
唐拾想起来了,这就是他和宋柏第二次见面那个幻境。
此时宋柏还穿着一身女装,恰好被掀开了盖头。
唐拾和他在灵堂前并肩而立,黑暗的灯烛中看不清唐拾穿了什么,只有宋柏满头钗环流光溢彩,这场景乍一看他们两个才是冥婚的主角。
“如您所见,虽未请宾客,但我和这位唐先生已经行结拜之礼,”宋柏道,“他是我明媒正娶的人,有拿着钥匙的资格,来城隍阁的事我也知道,犯了什么罪?”
“诸位若是不信,还有证婚人。”宋柏朝岸上扬了扬下巴。
唐拾如遭雷击,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到了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祝山乾。
视线齐刷刷朝他聚拢过去。
祝山乾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我我我作证,我在场,是真的……”
在这种场面下撒这种弥天大谎还是太考验他这朵社会主义小红花了。
几个小时前。
宋柏看了看病房外,确认赵明川不在,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祝山乾道:“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想不想救你老板?”
祝山乾点头如鸡啄米。
接受着目光炙烤的祝山乾已经放空了,他已经不敢想象他老板到底是跟什么心情了。
岸上鸦雀无声。
——你要不要自己去查查“明媒正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被他这波操作震得说不出话。
唐拾心道牢房还有没有空着的地儿,他倒也不那么介意在那待着。
半晌才有人道:“那他毁坏城隍阁法器呢?”
“此事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唐拾不过是凑巧出现在那,城隍断罪是越来越随心所欲了。”宋柏抖了抖伞,不咸不淡道。
白虎在空中舒展了一下身姿。
它咆哮一声,直直冲进了水面,黑色的波涛朝两边拍开去,宋柏一伞下去惊天动地,露出骷髅堆叠的平坦河底。
原先大喊“花了好几千万”的人当场瘫坐在地上。
宋柏背着唐拾,旁若无人地朝着岸边走去。
山间的寒风扑面而来,很快被车里的绒毯隔绝出去,唐拾蜷在后车座上,模糊地看见车前座,金色的皮卡丘挡风玻璃后面一摆一摆的,跟他刚同宋柏认识的那会儿的装饰如出一辙。
车开向了另一片城郊。
干净整洁的建筑表明这是一家私人疗养院。
唐拾微抬起头:“这是什么地方?”
宋柏踩下一脚刹车,在昏暗的路灯下轻声道:“我家的产业,怎么,羡慕?”
“您倒是涉猎广。”唐拾道,却发现说完之后久久没能得到回复。
“宋柏?”
驾驶座没声没息。
唐拾心弦一绷,拉下车窗,昏沉的头脑在寒风中清醒起来
他伸手往驾驶座一探,摸到了满手血,几乎浸透了座椅。
“宋柏……宋柏?”他微微颤声道,掀开了他的风衣外套。
风衣下的身体被层层绷带包裹着,上面浸满了血迹,车灯的冷光下宋柏双目紧闭,在真皮座椅上一动不动,额际的冷汗清晰可见——这人在大明山受的伤并不比他轻。
但这人从城隍庙里走出来的时候风轻云淡,硬是让人看不出来。
他不记得是怎么从私立医院里叫出来人的,只记得他一次次拒绝了护士劝他去隔壁病房休息的请求。
只来得及给赵明川发了一条消息让他照顾一下祝山乾。
他安静地守在宋柏身边。
所幸忙了大半夜,确认只是伤口开裂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唐拾松了口气,手背上还挂着退烧的输液瓶,就要带上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唐拾。”
“别走。”宋柏说,声音轻而直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没什么神采,眼底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还很白,嘴唇起着干裂的皮。
不知怎么,唐拾觉得他跟平时状态不怎么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唐拾握着门把,犹豫不决。
“……别走。”宋柏梦呓似的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