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垃圾袋,脱下橡胶手套, 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用一次性塑料杯在舞房外的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
吨吨吨一杯温水下肚,少年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呀?”阿姨问道。
“我在写歌, 创作得太入迷了,忘了吃饭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事实证明,废寝忘食的状态是真的存在的。
在创作的过程中,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或饥饿,直到最后一句谱完,滔天的困意才席卷而来。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入睡的过程,醒来时笔也仍然抓在手里。
仿佛是被人按下了关机键,一秒断电源。
“小小年纪,要注意爱惜身体。”
“我会的,谢谢阿姨。”少年笑了笑。
“对了,你怎么不去彩排呀?我看其他人他们都去了。”
“彩排?”少年微微一愣神。
完了。
忘了。
*
秋城体育馆,盛大的舞台正在逐渐成形。
本就狭窄的过道被各种材料侵占,人们只能踮起脚从缝隙中穿过,或是伸长手臂从这边向着那边呼喊,一片混乱。
“灯光组,灯光的人在哪——”
“音响检查过吗?”
“邱师傅,为什么这盏大灯不亮啊?”
“小章,检查下灯光电路!”
“缎带放哪了?”
“天知道啊,妆造组的东西来问我们要?”
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中年男子拉起衬衫袖子看了看时间,眉头紧锁,大步登上搭建好的舞台,板着脸看着场内手忙脚乱的人们。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指着台下的一堆杂物,扭头冷声向一个工作人员问道:“这里为什么堆这么多箱子?”
“李哥,这是荧光棒和纪念品,到时候入场的时候发给观众的。”工作人员答道。
被称为“李哥”的青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了看腕表,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搬门口去,搞得这乱哄哄的,我只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
接着,他又向前一步,站在了高高的舞台边缘俯瞰全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把印着照片和“李耐总负责人”字样的工作牌正面朝前,随后清清嗓子,正声指挥道:
“大家都停一下,我占用几分钟时间统筹规划一下。”
“采购组来两个人清点剩余的物资,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统计表;音效去二楼校对,记得留出时间检查设备;小唐,你和节目组对接一下,确保灯光程序设置得没问题。”
在这位李耐先生的指挥下,混乱的现场渐渐有秩序了起来。
而他则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很好,只用了八分钟,和预计的一样,接近完美。
看着员工们有条不紊地推进布置工作,他满意地伸出食指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摸出口袋中的木制烟盒,从中拿出一根高档香烟放进嘴里。
然而很快,计划外的情况出现了,他点了两次打火机,火焰却没有从喷口处涌出。
“坏了么?”一个清脆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侧响起。
“可能吧。”他低着头又打了几次,漫不经心地随口回应道。
等等……场馆里的每个人都被安排了工作,那刚刚说话的是谁?
他抬起头,被那张离得极近的脸吓了一跳,“我靠!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面前那位不知何时接近的少年抬起眸子,有些抱歉地笑道:“我是来彩排的选手,不小心来迟了有点迷路,您知道导演他们在哪吗?”
李耐眯起眼睛微微打量了他一下。
彩排迟到,没有时间观念;
有黑眼圈,总熬夜;
长相不错,但和其他选手相比显然不够用心拾掇自己,懒惰;
领口和衣摆虽然整理过,但却没发现袖子上的污渍,粗心大意;
哼,一个不注重细节、行为举止不得体的年轻人。
简而言之——社会的蛀虫。他轻蔑地在心底给面前的少年下了定义。
这样的人,难怪只能是个练习生。
心里虽然不屑,但表面样子还是得装装的。
“总决赛正式彩排是吧?还没开始,”李耐说道,“他们现在应该在西等候室那里准备。”
“谢谢您。”
少年道,微微一笑,眉眼弯弯。
灯光恰到好处地从高处倾斜而下,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出浅浅的光晕,圣洁又美好。
李耐不自觉地愣了愣,随后低下头不想与他目光接触,尴尬地咳嗽两声后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刚刚好像对他太苛刻了些……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小错误也不是可以原谅。他想道。
看着少年纤细匀称的背影,他又为刚刚自己的苛责感到些许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