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上涌，拍打在砂砾上。
潮声一波起一波落，像是哄婴儿入眠时轻哼的小曲。
“到了吗？”
通话对面的人问道，她的声音是诡异的电子声，毫无感情，显然用了变声器。
“嗯，我已经到了。”
张菲妍淡淡地答道，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海风拂起她栗色的长发，新烫的羊毛卷在微风中呈现出赏心悦目的弧度，衬得她本就瘦弱的身躯更加娇小，远远望去，竟有些像一幅画。
她关上车门，一手扶着车身轻轻脱下鞋袜。
黑色的高跟鞋原本有些勒脚，脱下后踩在平地上的感觉竟然那么地不真实。
沙滩不应该潮湿冰凉么？此刻竟然这么柔软。
“遗书什么的都编辑好了吗？”电话对面的人又问道。
“嗯，都在车上。”她答道。
“写明了任乐祺接近你、和你暧昧是别有用心的吗？还有要指认他现在利用完就抛弃你了。”
“写了……都写了。”
“那就好，你到时候记得把手机数据也清空一下，虽然被卷进大海里肯定是找不到了的。”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看着通话背景里的全家福照片，张菲妍微微一愣。
“好。”
她略有些苦涩地答道。
“到时候你一死，这遗书中指认的事情往他头上一扣，我看他还能怎么办？我这次一定要让那个任乐祺身败名裂，彻底无法翻身！”对面恶狠狠地说道。
张菲妍没有说话。
“你放心，”对面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太对劲，害怕她反悔，便又说道：“在这之后你弟弟就交给我们，我已经给他找好了很多资源，绝对能把他捧红，上次那个男二号的角色也已经签给他了。”
“好，谢谢欢——”张菲妍说了一半，忽然改口，“谢谢您。”
对面的罗欢虽然略有些不悦，但此刻也不好发作。
“行了，快去吧，别磨蹭了。”
“好。”
张菲妍答道。
天已经冷下来了，海水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往海里走去，海水拂去她的脚印，让她的去留都显得毫无痕迹。
罢了，反正她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
如果她的命，能换来弟弟的出人头地、从今以后不再像她那样任人欺凌，也算得上值当了吧。
她继续往前走，海的深处是漆黑一片。
海浪打在她的腰上，每前进一步都格外艰难。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她开始浑身发抖。
走啊，快往前走啊。她用力垂着自己的腿。
可是双腿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怎么都提不起来。
她在害怕啊。
电话对面的罗欢似乎感觉到了她放慢了步伐，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快点，我等下还有合同要谈！你在磨蹭些什么！”
“欢姐……”张菲妍声音微弱，一直在颤抖，“我害怕。”
“怕个屁，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有的反悔吗？”
电话对面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呢？还是糊，你对得起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
“所以你要赎罪啊，你辜负了我先前在你身上投入的那么多的期待，你要赎罪就只能这样啊。”
张菲妍没有说话，一直在抽泣。
罗欢见威逼效果不太好，便缓和了语气，转为利诱：
“至于你弟弟，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当他是我亲弟弟。你长得不好看，身材也不行，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十八线，但你弟弟不一样，你弟弟是有潜力的呀，而且他还有当巨星的梦想……你忍心看他的梦想落空吗？”
这句话插中了张菲妍的软肋，她脑海里闪过弟弟失望的眼神，顿时心猛地一抽。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明明眼泪落下来就会融入海浪消失不见，但她还在拼命忍耐。
她这一生好像总在忍耐。
她还是没忍住，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手臂上滚落，掉进了海浪里。
甚至没掀起涟漪就被海浪吞没了。
“别等了，快去吧。”
罗欢在电话那头低语道。
好冷啊，好冷啊。
张菲妍忍住眼泪。
忽然间，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下一秒，她手中的手机就被夺走。
如神明般耀眼的少年不知何时降临到了她的身边，明明风那么凉，水那么冷，但他的手掌却格外温热。
明明应当算是敌人，但这份温暖的力量却没有一点儿敌意。
“喂，罗小姐。”少年将手机放到耳边说道。
“你这手段……”他顿了顿，眸中流转的金光有一瞬间变得锐利冰冷，“稍微有点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