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旗(93)

在对面落座,沈先抿了一口热茶,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这一战避无可避,不为你,为了我自己。”

笑意敛起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丝担忧。

沈先说,月旻的十句假话中有一句话是真的——不服管教不适宜动用军法。可也就是这一句真话却令他瞬间陷入被动。

大易律法,不得滥用私刑,军中同样如此。若是他拒绝,月旻一定会假意劝说占戚言,或是威逼,或是上刑,但绝不会任由那些人被逐出军营。

“贱民的命在某些人眼里,不值一提。”看着苍泠,沈先的眼底闪现一抹犹豫,“万一,若是万一这些人已经收了买命钱,他们的生死可能一开始就不在月家的考虑范围。”

占戚言想必也料到,虽然不知为何未加提醒,亦或许有他的原因。

无论何种原因,沈先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个地痞流氓村匪恶霸,将性命平白无故丢在这里。

蹙起的眉宇越来越拢,苍泠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不会是想救他们吧?”那些个人一定是收了月家的银子,毋庸置疑的事,他们就等着明日取了沈先性命啊。

他居然还想救他们?“沈先,你疯了吗?”佛祖割肉喂鹰舍身伺虎,他是要学佛祖吗?苍泠憋着气,下意识地想将茶盏里的水往他脸上泼去,看看能不能浇醒他?

“那些人是生是死皆是自己选的,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本是与我无关,但他们现在是在军中,”迎着愠怒的目光,沈先从容淡笑,“他们还不能死,更不能连累无辜将士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垫背。如果非要死,他们只能死在律法下,或者,战场上。”

怒火来不及燃得更凶已悄然熄掩。

“沈家军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有枉送性命的将士。”这一句,沈先说得很轻,轻得仿佛像是自言自语。

“现下,他们还要取你的性命。你真有把握凭一己之力赢得了一群亡命之徒?”眼眸低垂,苍泠深知月旻的手段,也知晓月家为弄垮忠勇侯府会不计代价。

不待沈先开口,他继续说道:“带上我吧,我们一道。”

“苍泠,我可以……”

“我尽量不伤害他们的性命,”薄唇轻抿,他抬眼望向那双似语还休的黑眸,“尽量,让他们死得其所。”

若是还不明白其后隐藏的担忧,他们便真白白相识一场了。

“尽量。”

与此同时在主帐中,另一人也正竭力反对关于明日的比试。

“不行,小侯爷绝对不能掺和此事,”双手叉腰,虞仲渊的嗓门发聋振聩,“鬼知道那姓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憋着坏招呢。小侯爷年轻冲动行事,你现在就去同他说。”

两眼如铜铃,直直瞪着端坐一旁看书的男人。

自打林校尉将操练场上消息传来后,除了姿势从倚靠变为端正外,占戚言的视线未离开过手里的书。

现在也是,仍沉默不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一把抢过,虞仲渊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听到没别坐着了,赶紧去劝劝小侯爷。”

眼眸在再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手后,慢慢抬起,“唉,”一声叹息,“劝得了吗?”

“劝不了也得劝,我们不能看着他被姓月的诓骗。”不假思索,虞仲渊也不怕被人听去,故意提高了声,“那些都什么玩意啊?又哪里像兵?全都他妈是匪。”

“哦不,说匪都是夸了,绿林还出好汉呢。他们连匪都算不上,哼。”从鼻腔重重地哼气,虞仲渊难藏一肚子的怨气。

这些怨气,有对外面那些人,有对月家,更多的是对朝廷。占戚言明白。相较改旗易帜的那会,虞仲渊此时已经算得上隐忍。

但月家仍不肯放过他们,放过小侯爷。

其实,他也怨,也恨,恨不得拔剑与姓月的一决生死,不顾一切,不管与离洛的约定,不管众将士……可是,沈先竟然忍下了?

当林校尉说小侯爷答应了比试,没人知道他的紧张。可也就转瞬间,他便明白了沈先的决定。

“眼看月家越来越欺人,容隐,我是真快忍不下去了。”原地站着,虞仲渊的神情有些悲凉,“我,不想活得窝囊。”

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叱咤沙场,如今却像南柯一梦。

可是,他们不能不顾一切。

深深一眼,占戚言站起身,“为了小侯爷,为了沈家军。”他说得很轻,看着颓丧的脸庞写着迷茫,轻轻地告诉委屈的副将,“也为了这个国家。”

风声呼啸,伴随着翻涌压境的黑云,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

比试当日,天空下着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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