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浮现又飞快隐去,马车停下了。
“小侯爷,到丞相府了。”
“苍泠?是苍泠来了吗?”
隔着门帘,随小厮的通报紧接着响起的,是一声温柔而急切的呼唤。
掀帘的动作慢了一拍,沈先看向身旁——脸色虽未变,但僵硬的嘴角仍出卖了主人此刻的不自在。苍泠朝他点头,神情慎重。
显而易见,嘴硬的某人并未做好准备。
掌心覆上绷直的肩膀,沈先弯了弯眼眉,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动。”,然后,径直掀帘出了马车。
“在下忠勇侯府沈先,”扬声而起,清音朗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白衣出尘,搭着一条同样纯白柔顺的狐裘,月旻侧过耳朵。
“原来是小侯爷。在下月旻,一时鲁莽,还望小侯爷见谅。”躬身行礼,苍白的脸颊浮现一抹红晕,“家父已恭候多时,还请小侯爷移步花厅。”
“哎呀,怎敢劳丞相大人等候,这怎使得。”话说着,沈先的脚下一步未动,目光匆匆从闭着的双眼一扫而过。
突然转身,“小泠子,别管那些了,赶紧下车来,莫让人等急了。”
嗓门大得让人吓一跳。苍泠不得不硬着头皮回了声:“是。”掀开帘子的手冰凉,才探出身,便被抓住了另一只手。
错愕地抬头,直直对上一双玩味的笑眼。
“小泠子,你何时认得的月公子?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现在倒叫我意外。”半是调侃,半是质问,悄悄捏紧了他的手,“你说,让月公子等了这么久,我该如何向月公子交代?”
苍泠的脸色不似方才从容,显出一丝窘迫,“小、小的,月公子贵为丞相之子,小的怎会认识月公子?又怎敢乱攀关系?小侯爷您这话,叫小的如何回?”
“哦?”拉长了音,沈先一边牵着他下车,一边状似无意地回头,“月公子,您会不会认错人了?”
跟在月旻身后的护卫,手搁上了腰间的佩刀。
“当然不会。”谁料,月旻像是根本未察觉他话中意思般,居然笑了起来,“在下眼盲,可耳不聋心不盲。只要遇到过的人,交浅言深的都一一记着。”
一双盲眼准确无误地“望着”苍泠所在的方向。
“虽然不知苍泠为何不敢相认,不过想必有他的原因。”抬起手,护卫适时将胳膊递去,月旻慢慢让开,“既然他不愿认我这兄长,我也不便勉强。小侯爷,我们还是先进府吧,莫让父亲真等急了。”
处之泰然,神色自若,月旻的举止、应对都像一个天生的贵公子。
放开了攥着的手,沈先瞥了眼不苟言笑的苍泠。双手往身后一背,抬脚前行,“月公子说的是,莫让丞相等急了。”
语调轻松,满不在乎,沈先俨然一个世家出来的纨绔子。
当所有人背对自己后,苍泠方觉脖颈僵直,而他的手心,已出了汗。
……
中午,简单的用膳后,他们便离了丞相府,驱车赶往城外沈家军的驻扎地。
不,现在应当称为“月家军”。
一同随行的还有月旻,现在月家军真正的掌权之人。
长长呼出一口气,沈先背靠软垫,发出感慨,“真是累人。”见苍泠不明所以地望来,他朝前方努了努嘴,解释道,“我说的是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苍泠略沉思了一会:“今日听丞相意思,军中有叛变者?”
嗤笑声轻轻,“不就那几个么。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赶走,寻这么个借口。”
“那月旻此去?”
“无非两件事,”拢起袖子,沈先收敛笑容,“赶他们走,或者,杀了他们。”
还必须借他的手。
“……也不知占副将是否还能挺得住?”没有意外,苍泠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叹了口气,“月旻不是随便能糊弄的,即使能保下大家,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还挺了解你这便宜兄长。”
想说的话梗在喉咙,苍泠瞬时没好气地扭过头,“吃饭时你不也争着抢着要认人家为兄的吗?怎么,人家都快答应了,你怎么最后时刻又不认了?”
思及午膳时沈先一口一个丞相大人,一会一筷子的给月旻夹菜,反正,就是不让人好好吃饭——那会,他候在门外,抿直了嘴角。
“他瞎,我又不瞎。”
半身前倾,膝盖碰了碰他,“诶,说认真的,月旻这厮为何对你如此?”长腿一伸,踢了一脚地上的包袱,“他是怕你冻死,还是暗示你跟着我会冻死?”
一大包袱的衣物,粗略扫了一眼,都是新的。
无语的白眼朝上,苍泠忍不住怼了回来,“你很想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