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错也不是幻听,那张刻薄的嘴说的真是一百两,黄金。
“你怎么不去抢?”一百两黄金,沈先只觉气堵得慌。
“世子愿给,我为何要抢?”
“我何时说要给了?”
“就在方才啊。”忽然,苍泠瞪大了眼睛,“不会吧,难道世子想赖账?”
……他都没答应好吗?沈先攥紧了拳头,欲哭无泪。
可这张刻薄的嘴似乎没打算放过他。
“我说沈世子,如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小本生意,赖账,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清风吹来,悠悠地晃了青色的衣角。清俊的眉目,淡淡地哀愁,仿若能立时流下泪来。
委屈得就似他们已然谈妥一样?当他沈先好欺负?
气不过,一脚踢向近在咫尺的书摊子,“莫要信口开河,我根本未曾应允过,又哪来的赖账一说?”
沈先平时最讨厌别人泼脏水,尤其像他这般莫须有的指责。
“你也别想跟我绕弯子,”他指着苍泠,“一百两黄金,引荐家师,奉送这里所有的书?你当我听不懂?还是当我沈先傻的?”
以及最重要的,当他傻。
他沈先喝酒遛鸟逗闷子,花的是自家的银子,他碍着谁了?可是却总有人说他纨绔,还妄想把当他冤大头。
以为苍泠与那些人不一样,结果……
忿恨地又是一脚,这次踹飞了一本书。
瞥了眼落在远处的书册,苍泠低低地,仿佛喃喃自语:“一百两黄金都拿不出,还大言不惭要多少给多少?唉,莫欺少年穷,只欺真穷苦啊。”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他听个清楚。
“少阴阳怪气,我听得见。”
沈先就不明白了,一百两黄金,这么大一笔钱他如何开得了口?不,是怎么拉下的脸开出的价?!
“嗯,世子耳力好。”
不咸不淡地一句,苍泠站得乏了,往竹箱坐下,“朱门酒肉,就是养人。”随手捡了册话本,“不比咱们,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注① )。”
“唉,”又是一声幽幽长叹,转而回头,笑眯眯地问他,“听懂了吗?”
沈先:……
他、他、他分明把他当个傻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苍泠,别过分了。”
“哪个泠啊?哦,万物苍生之灵。”
漫天的笑声,在乒乓哗啦的动静中,愈发显得刺耳。
乓,最后一脚重重踹在苍泠屁股下的竹箱。
眨眼间,苍泠已倚靠在后方的墙垣,双手环胸,面带微笑,从容不迫。
还很给面子的,夸赞一句,“世子,好俊的身手。”
……他上辈子一定和他有仇,这辈子才会让他们遇见对方。沈先如是想着,怄得吐不出咽不下。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焉能笑到现在?可惜不能。
“世子,刀。”
所以说,一个优秀的护卫具备一定的眼力见。
沈先摸上了刀柄,只是摸了一下,然后忧愁地推开。
“世子?”
难道世子要放弃报仇的机会?护卫不解。
“打不过。”
话音落,心头酸,泪两行。打不过,他也很无奈。
“世子。”护卫也跟着哽咽,“要不,咱继续砸?”
扫了眼已掀翻了个的书摊子,四处散乱的书册,还有那个破穿一个洞的竹箱——试问,除了这些物件的主人,他们可还有能掀能砸的?没有。
又见周围远观私语却不敢靠近的人们,和墙垣下怡然自得浑身自在的某人——沈先仿佛已经听见明天的大街小巷又在“传颂”:纨绔沈世子,只欺真穷苦。
还有,家法,与他历经考验的屁股。
想想都疼……
罢了,既然“大仇”得报,沈先摆了摆手,“走,打道回府。”虽仍郁闷,但还是决定先赶在父亲回府前,去长凳上趴好。
“世子这就要走?”
清朗的嗓音来自徐徐而来的青衣少年。
不走等着挨揍?沈先横了个白眼,头一甩,抬脚就想,溜。
被拽住了后领子,“你要做什么?”他大吼出声,以示自己不怕。
护卫刷地拔刀,刀刃架上苍泠的肩,也大吼一声:“放开世子,否则刀剑无眼。”
苍泠向前走了一步,护卫吓得赶忙稳住刀,往后退了一步。
“拿去。”
一本封面泛黄卷曲的书册朝他递来,是他方才翻过的兵书。
“我不要,你也别想强买强卖。”断然拒绝,沈先大有抵死相抗誓死不从的气势。
唇角弯弯,一双桃花眼笑得意味不明。
沈先等着他开价,然后再次拒绝。
薄唇轻启,他缓缓开口:“你碰过的,脏。”
……沈先欲恼羞成怒——
“有不识的字可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