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止是方奶奶,乔方语也怔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触碰上自己的前额。
皮肤触感与周围一般无二,她却清晰知道,那片胎记就烙印其上,像是生来就为她打上的枷锁,要她背负着行过一生来忏悔的罪证。
她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重。
却猝然听闻,这副枷锁,或许还有卸下的那天。
她怔然茫然,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思维静止片刻才再度转动。
难怪她之前能在大院门前收获那么多水果夸赞。
难怪画室里的同学渐渐地不怕和她对话。
难怪班里原本厌恶她的同学开始接纳她了。
原来不是因为她的努力。
只是因为——
“或许和光照也有关吧,哈哈哈。”林医生一面安抚着老太太,一面说,“红色胎记与皮下血管异常有关。很多患者日常生活中的遮挡、揉搓行为都可能加剧胎记增生。”
“你现在愿意把胎记露出来,科学饮食,积极锻炼。”他笑着说,“身体能感受到你对它的珍爱,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虽然现在变化还不明显,但是等你成年,身体发育成熟,可能会更不一样。”
原来如此。
不是天降大赦,洗刷了她的罪行。
是她一点一滴的努力,微小的改变累积,在某一天里,意外开出了花。
然后她回首,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走过了那么长的路。
她忽然有点鼻酸。
乔方语垂下双手,认真向林医生说了句谢谢。
“嗯。”他牵动唇角,目送两人离开。
“……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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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化验单会在这几天里陆续出结果。
收拾好家里,乔方语就回到了学校。
顶着太阳,她继续画未完成的黑板报。
雨下了又停,留在教室里的颜料有些结块,乔方语舍不得拆许惩买给她的高档颜料,于是兑了点水,试图靠搅拌大力出奇迹。
“干啥呢。”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脸颊,水珠顺着脖颈滚落在地,她吓得叫出声来。
“许惩——”乔方语扶着胸口,“你又吓唬我!”
许惩懒懒地撑着一把太阳伞,遮在她头顶。
他整个人都站在光里,伸手递给她一杯凉茶。
他手上还拎着一个透明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未开封的颜料。
“我去美术室拿的,你随便用。”
乔方语眼睛一亮,把东西都接过:“正好你来了。”
“这里,我想要画上香樟树叶子,把画面融入周边环境里,营造出一种仿佛次元壁打破的感觉。”她解释了一番,抬起头看他,“你觉得合适吗?”
少女脸颊上还带着汗珠,半长的头发盘成丸子,随着她的比划一晃一晃,像是摇动的风铃草,鲜活得要命。
“特别棒。”许惩压根没听懂这番艺术创新,血液全往不该去的地方乱窜。
“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他俯下身,低声说,“阿语画的,一定是最好的。”
或许是这番话应验了,乔方语的黑板报果然在评选中获得了最高的分数。
成品出来的时候,唐欣雅都被惊了一番:“你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啧,你这水平,拿来弄个黑板报,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她叹口气,“我们老班还揣着个冠军梦呢!这下好了,全是白日梦了。”
乔方语笑,宋思学红着脸凑在唐欣雅身边,略显刻意地展示:“那边的摘抄,都是我写的呢!”
唐欣雅啊了一声,十分勉强地客套了一番,等他走远,唐欣雅伏在她耳边。
“唉……我能不能说,我觉得这幅画上面所有的汉字儿,都是煞风景。”
乔方语笑得眉眼弯弯,将手中许惩买来的柠檬棒冰掰开一半,分给唐欣雅:“又不是我的个人画展。你这么说,我会觉得图画没配合好文本哎。”
她说着真的开始思考修改方案了。
唐欣雅赶紧疯狂摆手:“好好好,冠军非你们莫属!”
最终郭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项奖金。
张真真的啦啦操也取得了第三名。因为选舞太难,好几位同学都出了错,最终甚至没赢过全由文化生组成的队伍。
张真真十分不满,一会儿责怪同伴拖后腿,一会儿嘲讽隔壁班级没水平,弄得班里怨声载道。
但郭政既没责怪、也没表示虽败犹荣的关切。
因为他还得到了一份奖金更高的意外之喜。
——七班原本没寄希望的历史剧团体表演,竟然凭借吴姗的一曲《唐宫愿》舞蹈逆袭,压轴出场,拿下了最高分!
团体表演的那天晚上,乔方语坐在操场上七班坐席的最后排,远远看着台上同学们的历史剧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