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头也不会,步伐坚定而沉稳。
只留得却倾在紧锁的房门中,发出惶恐的哭喊与愤怒的嘶吼。
*
却倾并没在江府继续住下去。
她搬进了一座高耸的塔楼之中。
江端鹤知道她从前怕高,却还说,这是一早便预备修筑的,如今方才完善。
直至到了高塔中唯一的房间,却倾才忽然想起那日大婚时梦到的情景。
宽阔浑圆的床榻,透明的琉璃门户。
清亮明澈,那是她坚实的牢笼。
却倾直至走进房中,瞧望一切熟识陈设,才骤然落下泪来。
当初大梦一场,醒来仍觉着心绪难宁,原来是命运一早便警醒过她。
只可惜那时她天真单纯,自以为看穿世事,并不愿听从。
如今才会吃尽苦楚,落得早有预兆的全盘皆输。
江端鹤一言不发,只是替她拂去两颊上的泪珠。
对不起,却倾,这是你逼我的。
他在心中默默替自己解释道。
却倾知晓一切,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人并列而立,却都是难得的缄默。
却倾还是表面平静地接受了一切,默默走向前,背对着江端鹤坐下。
那是他为她打造的位置,她知道。
江端鹤并不打算现在就强迫她接受一切,只无言转身,悄悄阖上房门,给铁门落了锁,还加以法术屏障。
却倾也终于在他离开后回眸。
晶莹剔透的琉璃房,却要用铁门来锁。
有时候,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是对自身最大的讥讽。
开始时,却倾只是待在房中,长久地望向窗外。
窗外风景如画,一切如旧。
似乎只有她被禁足在高耸的楼阁里,无所为,也无所能为。
其实她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
可不知怎的,就是觉着这房间对着的方向,是她日思夜想的阙国,是她几度在梦中去往的桉城。
却倾也时常展开华丽却残缺的翅膀,却也只能顾影自怜。
她想起小时,自己真的很想飞起来,可总归是不能,娘亲时常劝慰她没关系。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不能飞,都是因着娘亲的所作所为。
可如今她真的知道了,却也不情愿去怨怪娘亲。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对于娘亲的一切,她都愿意去体谅。
所以现在,可以让她们母女再度相见了么。
如果说她的生活是戏剧,那演到大团圆的结局,便也该是重逢。
可没有人的生活真正同戏剧一般,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结局。
她还是会努力尝试着去拔除飞羽残根,却总是不能。
那根茎太粗,拔出时太过疼痛。
她还摸不准江端鹤过来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着。
或许时候还未到。
冥冥之中,她这样想道。
她想着眠一眠,好生歇息一番,或许会梦见臧禁知,那便是好梦。
可江端鹤篡改了她的梦境树,教她永远只能梦到与他相关之事。
她便连觉也不乐意多睡了。
好在几乎每日都有夕阳。
所有的残阳,都只属于她的禁知。
她总会想起在那日金色的余辉之中。
臧禁知轻声对她说着:
“没关系。”
禁知还告诉她,这么多年,终究是自己太怯懦了,此后一定会拼尽全力,好生护住却倾。
却倾也总是同那日一般,满面涕泪,哭着一遍遍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禁知解脱了,她不必再受牢狱之苦。
她一生心系祖国,却终究被流放。
她说着为祖国死而后已,却还是葬送在奸邪之物歹毒的魔爪上。
有时候却倾也会恍惚,想着自己的禁知姐姐是不是来接她了。
即便是幻象,她还是心甘情愿地伸出手,张开一个完满的怀抱。
她便是这样,一直做着自己的梦。
除了江端鹤到来时。
她从来不曾料想自己会这样厌恶他,哪怕是瞧见他,也会浑身胆寒地厌烦。
“你又来做什么?”
这是却倾同江端鹤说过最多的话。
江端鹤只是微微皱眉,轻轻说一声:
“我只是来看看你,现下好不好。”
你不来的话,会更好。
却倾这样想道,却并没有宣之于口。
她总记得,如今阙国百姓的性命还系在江端鹤身上。
她不敢太过嚣张。
毕竟上次激怒他,便险些葬送了自己的亲族,白白献祭了自己的自由。
她最怕江端鹤这样,面上总是不说,私下里却悉心筹划着,一举便使她本以为抓住的一切都骤然倾覆。
却倾只是不再多言,也并不敢多说什么。
江端鹤细细观察着屋中陈设,眼见一切都好,却倾瞧着,也与往日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