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直了解,自己这位皇叔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风光霁月,若没手段,怎么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到现在井然有序,有模有样。
他的确没想到,皇叔居然真的能对他说出这些话,还如此洋洋自得。
嫉妒已经啃坏了萧琰的心,他恨,怨,为什么萧直萧瑾就能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他的阿鸢刚十八岁,就要被他连累的做了寡妇。
他好爱她啊,爱的深入骨髓,如同一身,真是舍不得她,可她如此年轻,还有大好年华,难道也效仿父皇,将她带走,让她殉葬,叫她恨他?
思及此,他已经不能呼吸。
活着就要面对纷乱的朝局,还有一心对她觊觎的皇侄子。
萧琰不愿看她年轻守寡,更不愿看到她吃苦,若她能再嫁,生活和美,子孙绵绵,他是愿意的。
只是,他到底不是圣人,在明知一切已经无可更改,背后更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可萧直是胜利者,他是失败者。
还不能让他说一说,炫耀一番,他疼,萧直也别想好过。
萧直的脸色果然变了。
萧琰杀人诛心,直指他最脆弱的地方,用刀□□。
“无论如何,她以后会是我的,已经足够。”
萧琰沉默了下来,他们两个在这里互相伤害,可一个要死了,一个求而不得,谢期可能会恨他一辈子,哪里有胜利者?
“雍王有异动,你没选雍王家的为嗣子,他很怨您,也许就等你身子不好那几天,选择发难,阿鸢虽然听政,这些年因顾忌名声,并不随意发表政见,区区两年,朝臣不会服她。”
“我是有些奇怪,清流世家为你所用也就罢了,你是如何说服谢家的?”
萧直抿唇:“因为你和阿鸢没有亲生子,但凡你们有亲生皇子,谢觞也不会选择我。”
萧琰轻叹:“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历来嗣子嗣母没几对有好下场,旁的嗣子还能算是丈夫的亲生子,他们这种过继的,谢觞不放心,很正常。
这孩子,跟谢家,没血缘关系啊。
皇叔安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阿鸢。
对于情敌,萧直从来都是打压到地里,公孙遗的名声臭了,此生不能入仕,明如槐与他那表姐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世家都知道他未娶妻先纳妾的事,若是没功名官职,这辈子都娶不上高门贵女了。
萧琰也是他情敌,他本该窃喜,这杀人诛心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皇叔……”
萧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双目无神:“我从不后悔培养你,也不后悔娶阿鸢。”
“但是阿直,你会对阿鸢好吗?像我一样爱她宠她,此生都没有别的女子。”
“我会的。”
“她脾气大,若伤了你,骂了你,你能不生气,依然爱她吗?”
“……我,可以。”
萧琰虚幻的笑笑,不说话。
“过几日,便把我移驾九渊山吧,那里距离皇陵也很近,我若去了安葬也方便。”
“是。”
萧琰哈哈笑了两声。
萧直觉得难受极了:“您就此不见阿鸢了吗,把她独自放在宫里,您就……”
就不想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念着我?你我虽是亲人,却也是情敌。”
的确是情敌,可无论哪辈子,皇叔都是他的领路人,纵然抢了阿鸢,他只怨恨自己没本事,却仍尊敬皇叔。
“你瞧我的样子。”
萧琰伸出手,细骨嶙峋,瘦的只剩一张皮挂在骨头上:“人之临死,哪还会美貌,我到了临死,会不会丑的像一具骷髅,便别见了……”
幼年时,他抛下仆从偷跑出去,她为他摘木鸟,伤了脑袋,就此将他忘了。
多年后再见,她不会知道,自己是挑了多久的衣裳,才敢去见她。
她站在水塘中,波光粼粼的水面,将她映的像是一朵娇生生的水莲,她初见他时,是不是也觉得他生的好看,绣纹的白衣裳,垂下的青色发辫,像画里的神仙公子一样。
他看见了,她那时在偷偷瞧他。
虽然他比不上裴境生的好,可他也很英俊啊,大家都说他生的像他亲娘裕太后,长了一张江南水乡般的脸。
这辈子,他怎能让阿鸢,一想起她,就会想起他的神形枯槁,满脸病容?
萧琰闭上了眼。
他还有一封密信,终究能交到阿鸢手上,他的好皇侄啊,继承了他的皇位,还要娶他的阿鸢,就让他小小的报复他一下吧。
他身在情中,却堪不破情爱,殊不知流沙攥的越紧漏下的便越快,想要得到什么反而是得不到的。
他萧琰对阿鸢越好,便越会被她铭记一生,阿鸢便越是不能爱上萧直,傻皇侄,便让他慢慢去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