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真的会喜欢凡人吗。”
花灯铺旁的蒸酪热腾腾的奶香四溢,人声叫卖来往不绝。
洛宁蹲下身来和谢微平视,倘若她是神:
“会。”
打铁花的匠人将铁花一散,像是漫天的星子落了下来,神女和其爱人的神像从街旁游神而过。
那夜谢微记住的是洛宁比花灯更要熠熠生辉的眼眸。
灵珠焦急地敲了敲她的手指,洛宁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周围的人影开始虚化,时间的流速也快了许多,洛宁扶住谢微的肩,大声道:“你一定要等着我,我还会再来见你的。”
花灯和人流散去,谢微还留在原地,洛宁退回到了现世的长生殿。
灵珠摇了摇身子,似在说幻境时间太长,它实在维持不住了。
洛宁拿起灵珠,恨其不争道:“你给点力行不行。”
灵珠蹭蹭洛宁的手指,表示自己虽然是个废物,但会卖萌撒娇嘤嘤嘤。
洛宁再次催动灵珠,对于现世的洛宁是须臾之间的事,谢微那儿的时间却是一年已倏然逝去。
*
神曜二十二年,初春三月,春水动,万物复苏。
杏花吹满在女孩儿的剑上,谢微一挑,将其挥落,纷扬的白像晚春最后的一场雪。
“你都快一年没来看我了。”谢微对面前的白衣女子道,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语调却是上扬的。
洛宁想起了一个老土的笑话,说是仙女和凡人相爱了,但碍于天规天条一年才能相见,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凡人说一年见一次太久了,仙女说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洛宁收回思绪,张口就道:“一会儿不见,你又长高了。”
谢微:“........”
这一年她已识得了许多字,开始习剑,国师说在兄弟姐妹中她的天分最好,日后有机缘还可以成为修士。
谢微有些激动地想,羽化登仙之后是不是就能日日见到她了。
谢微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剑术服,描金线的袖口收紧,手握一柄轻剑,故作不在乎地在洛宁面前走了一圈。
洛宁靠着杏树,眼中含笑,就是不说那句话。
谢微又在洛宁面前走了一圈,见洛宁一点反应没有,啧了一声。
“看不出来吗,我在学剑术。”谢微高冷道。
洛宁终于笑出声:“看出来了,好厉害。”
洛宁穿的白衣也是便于行动的轻衣,看上去也像是会用剑的。
谢微兴奋道:“那你会剑吗?”
洛宁耸耸肩,拿出了生平仅有的温柔语气:“会一点点吧。”
“那我们来比一比。”谢微道,旋即又为难起来,“可你没有剑。”
洛宁随意折过一支杏花:“我就用这个。”
“杏花枝?这能行吗。”谢微迟疑道,万一她说自己胜之不武怎么办。
洛宁朗声笑道:“一试便知。”
谢微天赋好,才练不多时招式也有模有样的,洛宁剑法轻灵,似游龙戏凤水中探月,只出剑慢得跟哄孩子的游戏一样。
明明感觉对面的人也没多强,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呢,谢微刺出一剑时郁闷地想道。
洛宁时而进时而退,有时谢微觉得要赢过她也不过是下一剑的功夫,有时觉得对面人的实力像一座大山深不可测。
女子翩翩的白衣风流回转,洛宁手中杏枝如簪如剑,翩若惊鸿。
谢微觉得使剑之人合该穿这样的一身白衣。
春风不语,柔和的笑意藏在女子悲悯微垂的眼中,谢微在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
剑动摇了,一动摇洛宁的杏花枝便指上了谢微的颈。
一时寂静,谢微微重的呼吸声如互振的蝶翼,在空无中震耳欲聋。
连几瓣被春风吹落的杏花都没有惊扰,柔顺地停在了洛宁的剑枝上,分明是温柔至极的剑意。
在谢微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动的年纪,她只觉自己被洛宁注视着时如彼时彼刻的春光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谢微确信,自己是被神明所眷顾的人。
谢微道:“我输了。”
洛宁微笑:“没关系,你以后会赢过我许多次。”
春光至盛,花鸟明艳,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剑。”
谢微转头,半生不硬地喊了女子一声国师大人。
来的女子一身灰衣,发上已有了白丝,像一株已经有了死枝的植物,只用一根素木簪束发,看着身体不太好。
客观来说这位位高权重的大楚国师长得十分平淡,没有任何记忆点,洛宁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明明笑容可掬,却像一片常年照不见阳光的寒地,像世间任何美好之物都不能打动面前的女子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