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寻往椅背上一靠,把情绪一件一件从身上拆下来,放在放大镜下仔细检阅,都快忘了他还在等安德烈的答复。手机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句:“好。”
索寻一愣:“嗯?”
安德烈:“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索寻没着急回答。他突然想到,安德烈根本不记得北京那一次的事情了,那他是以什么心态看待那天晚上的?
安德烈在电话那头叫他:“索寻?”
“在。”索寻回答他,“你先把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我问问房东再说吧。”
这是个借口,索寻转租给谁并不需要房东的同意。但是个很不错的借口,毕竟是房东的自用房,他还是相当在意住的到底是什么人。无论如何总是要知会一声,也需要让房东把小房间里那张儿童床挪走。房东第二天就过来了,索寻把安德烈的身份证复印件给他看——那上面姓名一栏写的真是“安德烈”三个汉字,民族还是“汉族”,跟照片上那张脸放在一起,有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幽默感。
“哎哟,”房东也不看字,先咂舌,操着一口上海话跟索寻抱怨,“外国人啊?烦色特了(烦死了),我都要跟着伊去派出所备案。”
索寻指了指了复印件:“中国人呀,身份证又不是护照。”
“覅瞎七搭八(不要乱来),哪有中国人叫安德烈的啦?”房东说什么都不信,“当心那些外国人P假|证件——不相信啊?啊哟,现在这种事情多了。老许多外国人来中国当外教,全是骗人的!我家小囝寻了个家教,说是澳大利亚人,结果呢?撒个斯坦地方来的,英语么讲不连牵(英语讲得不好),穷么穷得要死,白人垃圾,晓得伐?侬覅做寿头!(你不要被骗!)”
索寻哭笑不得地替安德烈申辩:“人家住浦东文华东方了哪能是穷鬼啦。模特呀,认得的朋友推荐来的,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果然,房东听到“浦东文华东方”几个字,脸色立马好看了几分。虽然索寻其实根本不知道安德烈住的是哪家,他只是顺嘴报出了以前帮展言定过的酒店。反正安德烈说在前滩那边,他估摸着差不多。
房东将信将疑的,把复印件叠好放了起来:“反正侬要好好查清楚底细哦,我是相信侬,好伐?本来说好了侬一个人住……”
索寻一听又要念那套话,赶紧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一路敷衍着把房东送了出去。
等他关好门坐回工作台,电脑上还是安德烈的证件照,正盯着他看。索寻琢磨着房东的话,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倒不觉得安德烈是骗子,但他也觉得有点儿说不出的奇怪。索寻干脆把扫描件放大,跟屏幕的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让他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证件上那张照片非常“近期”,甚至连头发的长度都跟那天看见的人一模一样。一般人26岁的生日换身份证,除非是正好就在这段时间,否则总会产生一些变化。索寻往下翻,看到身份证背面的有效日期,签发日就在一个月之前。
丢失补办?还是改名新办的?——索寻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他自己都说了,安德烈是“我自己起的”。索寻去年在北京见到的他也是用的这个英文名,看起来是根据这个改的。
索寻想了想,打开搜索引擎,先搜了“On Se Tutoi”的官网。然而时尚一季一换代,索寻翻到完也没看到还有安德烈的照片。再到网上去搜过季的海报,铺天盖地还是当初旗舰店外面那张。安德烈坐在豪华的长绒地毯上,背靠着造型复古的沙发,手边搭着一只体型很大的银灰皮缅因猫,人和猫都是姿态闲逸,眼神漠然而凶猛,配上附近的繁华街景,效果非常好。
索寻把图放大,想看看右下角有没有写名字。但那里是一片空白,模特不是代言人,一般不会要求注明这个。索寻只好退出去,琢磨了一会儿,试了几家他知道的模特经纪公司,分别用“Andre”这个名字搜索,依旧一无所获。索寻干脆打开通讯录,直接找了OST品牌那边的人。
备注为“OST PR 静姐”的联系人回得很快:“怎么突然问起他?索老师有什么项目要找模特吗?”
索寻顺着她的猜测默认:“嗯。”
静姐直接回了一条语音过来:“什么项目啊?索老师可以说一下需求,我帮您推一推合适的?”
索寻:“……”
还真的有问题。
索寻微微坐直了身体,也回了一条语音:“静姐,我就想问问他的情况。”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发送语音,然后又停下,改成了正在输入中,但索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说出什么话来,索寻都快等不耐烦了,那边倒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