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是在麻痹自己,麻痹这里的所有人。
那落了灰的账册、让自己拟的名单,还有被支走的郑大虎,甚至今早诚毅侯府来的人。
都是她事先安排下的。
郑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此刻他脑子里没想别的,只剩下徐春君低头安静绣花的样子。
她慢条斯理,胸有成竹。每一针都看似轻描淡写,微不足道,但每一针都巧妙精细,不可或缺。
最后绣出一张张网、一道道锁枷,把他们这些人牢牢困住!
要命的是,竟无一遗漏!
徐春君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命门上。
剪除帮手,让他孤立无援。
查实财产,让他无可抵赖。
挖出隐私,让他百口莫辩。
揪出同党,清除余孽,他这二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只在徐春君当家后的短短一个月内灰飞烟灭!
若他只是做个管家,郑家的这些财产也多半被郑无疾挥霍殆尽了,毕竟那可是个花钱的阎王。
可是他把这些东西都转到了自己手上,苦心经营,毫不懈怠。
二十年间,积攒下了十数万的家产。
徐春君说他是硕鼠,这个这个比方很恰切。
他就像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主人家偷了金银财宝米面粮油,然后藏到自己洞里去。
他谨小慎微,常常在噩梦中惊醒。
他平日省吃俭用,生怕引人怀疑。
他铤而走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子孙能够风风光光地活在这太阳底下,而不是顶着奴才的身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数钱。
现而今他这只硕鼠存起来宝贝,又被徐春君这只猫儿给如数夺了回去。
辛辛苦苦二十载,为他人做嫁衣裳!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徐春君必然是料到他有可能会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所以提前叫陆家派了人来,如今那八九个壮年小伙子就站在徐春君两侧,在场的人谁敢轻举妄动?
如果他猜的不错,此刻府外头也必然安排了人手。
况且老鼠就是老鼠,哪怕它个头儿再大,也还是老鼠。
郑家虽然败落,但还有陆家的姑奶奶撑腰。
徐春君的娘家虽然不起眼,可她姑姑嫁得好。
只要有这两家人出面,他郑龙又岂能翻出天去?
别的不说,只要诚毅侯跟衙门打声招呼,别说是郑龙还是郑大虎,就是郑神仙、郑阎王也得把蛋黄子给他们审出来!
“郑龙,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份儿上,送你见官是在所难免的,”徐春君依旧不紧不慢的,“大伙儿听了这半天,只怕还不过瘾。所以我叫人把你的那几房小妾,还有你的孙子孙女都带来了,众人且见见吧!”
徐春君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地震慑其他人。
郑龙是这府里最大的毒疮,将它剜了,其他人自然就好办,不用再多费口舌。
随后那些人被带了进来,那几个小妾大的也不过三十出头,小的只有十六七岁。
身上穿绸着缎插金带银,模样儿也都不赖,一看平日里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只是此时都哭哭啼啼的,好不凄惨。
而那两个孩子更了不得,无论是穿的戴的都格外的精细名贵。
养得好像一对瓷娃娃一般,白净细嫩,哪里像下人的孩子?
就那男娃子脖子上戴的赤金嵌宝项圈,怕不是就值上千两银子。
郑大虎的媳妇白氏也跟着,她本来就是去看孩子去了。
如今哭得披头散发,见了徐春君和方氏,只知道跪下磕头求饶恕。
“好了,把他们都带下去吧!我已经到衙门里首告过了,想必官差此时也到了。”徐春君说,“连于兴祖娄虔他们两个也都带去吧!至于郑大虎,官府已经派了人去捉拿了。”
她刚说完,紫菱就带着官差走了进来。
把郑龙等人全部都押了下去。
“阿弥陀佛!我怎么觉得喘不上气来?”方氏此时只觉得自己已经受不了了,这些事是一个接着一个,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春君啊,这事儿就交给你吧!我不想再听了,怪难受的。”
“太太来了这么半天,也累了。就让她们扶你回去休息吧!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详细告诉你。”徐春君忙站起身去扶婆婆。
“再说吧!这事听着就怪吓人的。”方氏的胆子小又怕事,况且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家的下人竟然做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她这心里便承受不住了。
方氏走后,徐春君又坐了回去。
剩下的这些人有一半已经跪在地上了。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的名字都在郑龙交给徐春君的那单子上。
“大奶奶,大奶奶,您英明!是我们糊涂。我们一定把自己贪的那些好处都拿出来。求求你,饶了我们吧!”那些人此时不敢生出一点儿非分之想来,更不敢有任何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