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悯眼神幽邃,神情静谧,语气深长地答:“微臣在努力查案,以尽当年奉旨办差的‘长侍’职责。我在豫北陇西府大龙湾查的案,所做的每一个步骤都是以当时处境为准而必须要走的步骤。事后也常深思,虽不敢说步步慎重全无差错,但是也是出差错最少的一种走法了。我不是嫌犯李氏,不能确定她有没有说实话。也许,李氏的说法为真。当时她先招供再翻口供,被用刑后又复翻回第一回口供。比较符合想救丈夫、失去希望后、便想救亲生女儿的心态。也许她的话是假。那么就是她和她丈夫心思深沉未雨绸缪,早在离家前两人便约定好了,如果事情败露后的托词和应对之策。他们夫妻二人肯定是早早约好了暗号准备抵赖脱罪了。只是被我这个意外出现的人给截断了。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微臣以为,在当时情况下,我只能步步为营得审案审到了这个地步。臣不是神仙,不知道身前身后事。如果此案再重来一遍,恐怕我还会如当初似的,一步步地走进了这个模棱两可的死胡同。得到这样一个莫可名状的结局。”
呼,人们长长地出了口气,皇上和太后等人也都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齐齐沉默了。剩下的大臣们忍不住交头接耳得议论起来。有人微微点头赞同着他的话。
——人非圣贤,只能步步为营得向前走,不可能提早知道敌人的暗号做准备……崔悯做的很完美无疵了!
庞太监总管继续冷冰冰得替董太后追问:“那现在呢,崔指挥使。你认为这件事怎么处置?你认为她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崔悯笑了。
第279章 御前会审(三)
他的面孔苍白如雪,眉目如墨染,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扫视着大堂众人平静地说道:“我仅仅是个发现劫案的官员,从头到尾有幸参与了本案。最终凭着少量的人证证明其中一人是范勉之女。最后还被另一当事人推翻结论。此案没有出现新证据前,我也不能判定谁是真假。”
人们又轻微得吁了口气,心下暗暗点头。这才是主审人该说的话做的事。没有新证据就不能说出谁为真假。崔悯严谨严格得遵守了审官的职责。他没有说任何逾越的话,做任何莽撞的事。此人还值得信任。人们放下了心头大石又复茫然了。
这案子由崔悯和刑部官员共同陈述了一遍。人们才发现居然无懈可击。在场的人,有皇上、太后、内阁大臣,三法司的官员们。这间御书房聚集了大明最顶尖的聪明智慧的人,他们听完后也觉得毫无头绪。崔悯把案子办得过程严密,时机紧凑,步步都很严谨无误。却在最后一个关口,像老天爷开了个玩笑似的,一下子截断了线头扭转了方向,最终形成了一个大乱麻团。到了十年后也没有出现能使案子侦破的机会。
有才思敏捷的大臣又询问了几点小疑虑,崔悯和刑部官员一一回答了。之后全场沉默。
这案子不好破了!现场有些冷场。人们都有些失望。原本想着“万事总有破绽”能破解的,盼着自己一出手就解了大奇案,出尽风头。现在听了崔悯述话才发现这是个无从下手的局面。有聪明的人已经明白很难在案子本身找到线索破案了。本朝第一大奇案岂是轻易被人解开的?
董太后笑了。她是本朝最有名的聪慧伶俐女子,岂能被这个死结挡住。既然走进了死胡同就另辟蹊径吧。她招唤老太监总管:“庞七卫,让那位自称是范瑛的小姑娘,上前说话。问她能拿出证据吗?”
大臣们都暗暗点头。
人群后的程雨前心里大喜,她早就等着这个说话机会了。她立刻整理下衣裙毕恭毕敬得走到了御书房中间,跪下向皇上董太后磕头:“多谢皇上太后给民女辩解的机会,民女有证据。”
庞总管道:“只说有用的。别耽误了皇上、太后和贵人们的时间。”
“是!”雨前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刚才崔悯那言词精练的态度从何而来了。这里是全大明的权力中心,人也都是全大明最位高权重,能翻云覆雨颠倒乾坤的人。她收起了故作的可怜慌乱之色,换成了端庄恭谨的神态。她本身姿色出众,现在特别郑重的模样更是博取了人们的好感。满堂人聚精会神得听着她的话:“民女自认为是范瑛,是有很多原因的。十年前,我和养姐明前一起经历了崔大人审案。也明白了崔大人尽了全力,是这件案子缺乏证据,只能相信李氏的证词。使大人们很难确定谁是真范瑛。”
“我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真范瑛。原因有三。一是我从小到大相貌就与众不同。小时候跟家人住在大青山大龙湾时,村民们就说我与母亲、父亲的长相不像,成年后的身材样貌更偏向南方女人。请大人们验看。十岁后回到京城丞相府,范丞相对我也很好,相府嬷嬷们不让我学习书画规矩,专学女红,是范大人坚持着让我学习书画规矩。他还说过,看到我的模样就觉得亲切,看到我想学书画规矩就觉得心软,还亲自来教我。一点也不忌讳我是劫匪之女。他总是下意识得来照顾我,对我的关心早超出了寻常主人对丫环的程度。这就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血缘关系!才使他身不由已得关心爱护一个劫匪女。只可惜我那时年龄太小,见识也少,从不敢去质疑小姐是假的自己是真的。如果他老人家还活着,我一定会恳求太后和皇上答应我要跟父亲‘滴血认亲’!这样就能轻松得证明我们是亲生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