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殿,人们落座,等着许大先生宣布藩令。
明前神色恭谨,规规矩矩地坐着主位侧位,保持礼仪。小梁王朱原显则挺身肃立,仪容俊秀,目光淡然。他和明前两个人相互殷勤的施礼,很合乎礼仪,两个人却未看向对方。中间仿佛拉开了一道距离。不,是他们中间始终隔了段距离,进入北疆后距离更拉大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锦衣华服之下全是虫蛀洞。以前的旧帐还未算清,才一进入北疆,梁亲王的暗意就像道阴影横在了两个人中间。明前心中暗叹。
许规许大先生先向众人施礼,之后站在大堂中央,举出藩令,向众人宣布了北疆梁亲王的命令。人们跪下接旨。公主犹豫了下,带着刘司设避在了内室。
藩令很简单:“梁王朱堪直任命凤景仪为陕南省布政使司,任命朱原显为梁王世子,为下一代甘陕两省的藩镇梁王。命他接令后即刻回西京,不得中途耽搁,与此同时北疆各州县做好备战事宜,以防今年鞑靼国入侵。”
人们叩首接命。梁亲王是仅次于皇帝的皇室亲王,按规矩拜两拜,比向皇帝的三拜九叩低了一等。之后人们起身。恢复了和睦的气氛。
明前低眉顺眼地随着朱原显行礼站起,心里却吃惊。
要加封藩王世子和一省布政使司这样的高官是需要朝廷钦准下旨的。朱堪直没有经过大明皇帝朱元熹的钦准,就直接任命了他管辖的陕南布政使和朱原显的世子之位。看样子与朝廷是撕破了脸。朱堪直只剩下一子,朝廷却拖延着不封朱原显为世子,早就激怒了朱家父子。这回朱堪直自已加封朱原显为世子,命令儿子直接继承了梁王藩号和藩地。不理朝廷另起炉灶了。是明着翻脸了。
外面的益阳公主、刘司设和李执山等京城来的官员们的脸色精彩多了。不过,人们都是精明老练的高官贵女,不会在这里反驳发作的。这里是藩王老家,不想死的就少说话。益阳公主还笑眯眯地向皇堂弟点头微笑。
凤景仪百忙中也向明前苦笑了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懂他的。
明前含着笑,起身,慢慢地走回座位坐下。
——没有提她。没有提她这位从京城千里迢迢地来北疆准备嫁给世子的小王妃一句。命令朱原显立刻回西京,不得中途耽搁。就是不打算在这里提亲事,订婚期,也不会成亲了。把她凉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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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原显接了藩令,有些沉默。他没有跟明前说话,走进人群里和许规、王千成等人谈论起北疆前线的战况。前线很紧张,鞑靼刺尔国的南院大军频繁调兵,集结到了边界线对面。人们知道是公主和亲的缘故,但还是对这个大敌的再次逼近,保持着警惕。北疆与鞑靼刺尔国的南院大军是宿敌了。梁亲王长子朱原渊就是死在鞑靼南院的兵马下。这份血海深仇可不会轻易化解。
范明前准备随着人们走过场。等宴席结束了再与小梁王深谈,告之对方她不会赞同此事。寻找解决的途径。她极力按捺住心事,神态自若,小梁王也与千成等人叙话,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便在这喧嚣热闹的大堂扎了眼。
许规坐在侧面首座。他职务不高,却是梁亲王朱堪直的股肱之臣军师,又带着藩镇旨意而来,朱原显、凤景仪等人对他很客气。他瞧见两个人神态,一张枯黄瘦消,筋骨突出的脸便阴沉下来。望着年轻平静的范小姐,眼神里多了一丝冷咧:“范小姐,你的身体可好了?如果不佳我派人来替你诊治。忧虑攻心可不好。”
明前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毛骨悚然。这是什么话?这是在找事吗?
她立刻含笑摇头说:“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忧虑。只是路途疲惫罢了。朱公子领了世子之位,凤知府升任布政使司,是天大的喜事。我只有欢喜哪有忧思呢,许先生说笑了。”
朱原显挺身站着,俊脸转向许规。凤景仪的神色也有些变了。他斜斜瞥了明前一眼。
许规的声音变得严厉肃杀:“这样最好。亲王急令世子回西京,你也一同回去吧。前线军务繁忙,等到了西京再谈婚事也不迟。”
人们齐齐微笑,益阳公主吃了一惊。
明前脸色平淡,看了朱原显的背景一眼,声音温柔:“我的身体不重要。至于回西京之事,我听朱公子的。看他是怎么安排的。”
朱原显身材轩昂,背对着明前和群臣寒暄,没有回头。金冠后的镶金龙麟尾在微微颤着,好像在沉吟。
许大先生神情阴鸷,竟如急风骤雨般的变脸了。没有了昨天初见的关怀,话语如刀的训斥了:“范小姐的话不对。你既来了北疆,就是我北疆的人。一路上遭遇到很多险事,多有惊吓。王妃和亲王都知道了,所以才让你快些到西京好好休养。你们就别在路途上游山玩水了。前方要打仗,后方也得收敛些才对。北疆是大明边界,大家都得以国家大事为重。小世子当然会遵守藩令。我现在问的是范小姐的意思,你可以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