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下要动手吗?动还是不动?
随着白一百四十手的落下,时光心中咯噔。
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
右下的白棋对比自己有厚势,而就是这一点优势,在李赫昌的手里玩出了新花样,被他攒来大力侵消右下到下中部一带黑棋的阵形。才刚过五手,时光就眼瞅着十二目半被活活掏走,那叫一个心疼。
图穷匕见,中盘就是剧烈战斗的时候。轮到这份上时光也开始下狠手,绕着自己右部的阵形朝中腹加快速度掏空白棋的后备力量。一时间,焦灼的战火从下部一直烧到中部和上部,两方都不肯轻易对右下部松手,造成的后果就是右下部的棋形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双方撕得七零八落,恍如两台绞肉机在互相攒动。
坐着观战的人也有点坐不住了。小林“砰”一声握拳砸向桌面,站起来高吼:“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支撑力量,干死他啊!干死他右下部就是你的!”研究室内的喊声和提高了的谈话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一切,俞亮都置若罔闻。他只是抬着头,目光坚定而绵长地望着投影幕。
“小俞老师,小俞老师。”小段在旁边叫他,“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这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围棋赛事,在交战的也是最好的棋手,对于这样的棋,我没有什么可以预见的结果。”他回答。
“啊,那……你觉得小时老师,会赢吗?”小段挣扎了一会才问。
俞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时光只需要下完自己的棋就可以了。”他说。
“第两百零一手,大飞。”安太善在盘上接上一子,他做了个深呼吸,“右下部分,可能已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了。”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难啃的骨头,这肯定不是只对白棋或者黑棋而言的,双方都难拿下,那接下来就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一方在战斗中出了错,然后另一方趁机拿下;要么是双方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直到填满整个棋盘,比赛结束。从中盘开始到现在,右下部的优势站位已是几经易手,不变的是黑、白双方都想尽可能保持住自己在中部 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想打破僵局一举夺魁,可能性在哪里呢?
到现在为止,不论时光还是李赫昌,双方都拿出了世界最顶尖棋手的计算水平,即使是如此酷烈的战斗,也没有人出过一次差错。
也许,第一种可能性并不大。
棋行至两百八十八手,白川在直播间里背着手走了一半圈。这里是空调房,他的前额却已是渗出了不少汗。他用有些虚浮的语气对安太善说:
“这样的对决,应该会持续到最后吧?”
可谁都知道,到最后也不等于就分出了胜负。像这样只能靠下完整盘棋来结束的对局,真正决出胜负得到推完地以后了。
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一秒、两秒、三秒……时光落下一子,下意识地摸摸脖子,果然摸到一片泥泞。
不应该这样。
他心中不停地打鼓,脑海中疯狂演算,黑棋和白棋像两段交织的光点般上下扭动。不应该这样的。
这样一来,这局他大概就很难得胜……
他说过,他想赢。
他想带着骄傲离开这里。
在盘上,有优势,也会有劣势。优劣相倚,好坏相成,而能否转优势为胜势,才是赢下一局棋的关键。
那么,自己的胜势在哪里?
正在双方战得旗鼓相当的时刻,时光缓缓地落子。
黑三百零三手,打入。
这一打入,研究室和直播间里集体倒抽冷气。
“打入?他为什么要打入?”高永夏噌地站起来了,他有点不甘地抓起了头发,瞪着眼睛看刚刚下出的棋形,“他不想要……自己在中部的力量了吗?”
“看来是不想再执着于中部了。”安太善深深叹气,摇头。“可能他是觉得,一直要维持中部 一带的力量,会把这场战局拖得没完没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不能理解他的动机,黑棋的龙身和龙尾都在那里啊?他要弃大龙而去吗?”
面对白川的提问,安太善也无法做出回答。
就像俞亮所说的那样,面前是世界最高等级的围棋决赛,他们已经无法预知最后的情况,但不论如何,黑棋这一下的损失将高达八十八目,甚至更多。
在已经快结束的时候损失如此巨多的目数,带来的后果可以说是灾难性的。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时候,黑棋又一次应手。
“咔哒。”
黑三百一十三,断。
“咔哒。”
一块小石子从窗玻璃上掠过,女人皱着眉头从桌前站起身来,拉开窗户往下看,原来是一群住院的孩子在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