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还是想抢占大场。
时光吧嗒吧嗒地眨了眨眼,掐住白棋的手指把那颗棋子来来回回摩挲着。
到什么地步,或者怎么用它去支撑另一处地方的进攻。他看过俞亮那么多盘棋,对俞亮那种把自己全盘的棋阵有效链接起来再策划进攻的下法印象太深了,他可不想经历那种腹背受敌的局面。
不能让他把大场拿到手,可是自己就能把大场拿到吗?
时光咬了一下下唇。
白棋有两种走法。一种是在二路拦,届时俞亮得在四路的位置上构阵,那么他就也在四路的位置上飞封一手。这样看黑棋也没什么好怕的,但在二路拦的时候,白棋也会失去五路上的好点,而这处好点,俞亮肯定不会放过。设若俞亮占据了这处好点,那么接下去白棋就得去六路应手了,双方接下去就会像互相踢皮球似的绕着几个点打来打去,这种棋在时光眼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算他能在局部打赢,获利也十分有限,更不用说把大场拿在手里了。
想到这里,时光在心里否决了第一种走法。
第二种走法有些简单粗暴:四路上扳。
对局时棋手最需要提防的一种状况,是在某个节点上过分拘泥于某种攻击手段。这样的拘泥多半都是处于某种心理预设而生发的。譬如说,要是白棋非要在这里对黑棋构成夹击手段,那么白棋就要千防万防地拦着黑棋在接下来拆边。而在无法拆边的情况下,黑棋必然要上五路碰,这一手碰的位置却是紧邻白棋的阵脚。且不说黑棋目前还有先手优势在,白棋的形还没稳固多少,现在被碰一下八成是要散架的。
黑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下到目前这一步,时光的心中差不多也能了然。
只认识到黑棋想保留先手优势,或者黑棋想抢占大场,对俞亮这个棋手也还是不够。时光深知俞亮对全盘的控制力,所谓的局部争夺也必然是为了全盘的利益而考虑,那五十余目大场的背后,是黑棋坚实实地的通道。
坚实着手,稳固实地,就是俞亮本次对局的策略之一。
他盯着纹枰,皱起眉头。一个不留神,自己就进入了第一次读秒。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啧。”
他猛地捏紧右手的折扇,左手拈子,“哒”地下在六路。
白五十手,粘。
“啊,这一手……”白川脸色一变。
“……研究室那边不知道会怎么看啊……”安太善先落了子,良久才点评:“研究室内的老师肯定会说,这一手有点……不太好。”
“坏着吗?”
“坏着称不上。但是在现在这个兵家必争的局面中,下出这么一手有点意味不明、分不出好坏的棋,就等于是给自己增添了不确定的砝码嘛。”安太善沉吟了一番,又说:
“不过还是看时光接下去的应手吧。”
了一个雪亮的评价——
好手!
这一手连他也没有料到。
正常情况下五十手可以单拐,这样能捞到一些实利,虽然抢不到大场,但高低也不亏。不过,这样的下法在俞亮眼中只是拘泥于常识的平庸之手,它无法为白棋的筹划提供更大的价值。
也可以大飞,大飞能获利更多,但大飞就太贪了,捞过头就会撞到黑棋的外势范围里头,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收拾这几颗子。
而在实战中,时光给出的却是一手粘。
这是一手……很柔软的棋。柔软地避开了所有捞地和抢占大场的可能,可它并没有失去进攻的意图,因为它的真正目的,是构建白棋在左中部一带的大模样。只有当模样完成时,进攻才能具有气势和力量。
至少在俞亮看来,这样的一手棋非常有时光的个人特色。
之后,白棋的应手印证了俞亮的猜测。
“等等……我……”安太善连续落子,他半捂着嘴,看上去像在苦恼如何组织语言,“呃……我来想想该怎么解说这几手啊。”
“哈哈哈哈哈哈,太善先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主要是我还没有从这几手扳粘里缓过劲来。”安太善笑了笑,“总的来说,这几手……很惊人。”
他把双手张开,分别笼在白棋方才下的两手上:
“前扳后粘,这两手共计‘送’给了对方二十多目,看起来是绝对亏损的两手。但实际上这两手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为什么我说它有战略价值呢,因为你看这边黑棋本来预计要收入囊中的五十多目,在这两手的操作下被割成了四块,而且这四块局部的势力对比情况都不一样。
“也就是说,在这两手以后,抢夺大场对黑棋来讲就没有意义了。当然了,对白棋也没有意义,但这肯定是时光预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他从扳打开始,就没有再做任何抢夺大场的准备,他的这几步棋,都是为了化整为零,把这五十多目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