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
“怎么样?退役以后是不是比之前要舒服多啦?”朴永烈笑着问道。
俞晓旸稍稍勾了勾嘴角。“我不像你,可以闭门谢客地去做那些事。”他又看向五斗柜,“不过每天要做的事情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倒是新鲜。”
朴永烈举杯细细地抿了一口,也慢慢转头,看向俞晓旸张望的地方。
“不管做什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不是吗?”
“是啊。”
俞晓旸拿起杯子。
“说起来,这个点了,时光还在睡吗?”他问。
“啊?你问时光的事?”朴永烈挑眉,对这种多出来的关心略感意外。“他起得也很早,说是想定定心,出去跑步了。”
“嗯。”俞晓旸放下杯子。
热气从茶水杯中往上冒,扑腾在他稍显疲态的脸上。
朴永烈笑了一下,他说:“你啊,真是别扭。”
“嗯?怎么了?”
“宁愿到我家来看你儿子的照片,打探他比赛对手的情况,也不愿意上门去找他吃顿饭。”“哦,呵呵……”俞晓旸歪起嘴角,笑容莫名显得憨厚,“也许吧。”
他叹了口气,右手指向五斗柜上:“那张照片,是他以前来这儿的时候照的吗?”
小男孩搂着秋田犬脖子的合影。
“嗯。我记得这条狗……好像还是羽根先生的。”
“哦。”
“那段时间羽根先生恰好来访学,就一直捎着这条狗。嗯……我记得这条狗已经很老了,见到人也不怕,每天都安静地趴在研修室等羽根先生回来。俞亮是什么时候碰见它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过这孩子当时看起来很喜欢它,每天下了研究会都会去摸一摸,哈哈哈,当然是偷偷背着羽根先生的。
“羽根先生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当时没怎么介怀,只是说了句,这孩子每天都在跟狗玩,将来不成器怎么办。”朴永烈脸上挂着笑容,又望着那张照片,娓娓而谈:“不过,我想的倒不是这样。
“九岁就只身从中国来到这里的少年,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在首尔那种地方生活很孤独吧,所以只好跟狗狗作伴,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那个时候,像他一样年纪轻轻就出国学棋的少年并不多,不像现在,去日本或者去中国下棋,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可是,像当年的俞亮一样的孩子,现在还会不会有呢?我想人的孤独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吧。
“棋院那里纪录片的制作人说,他们觉得围棋的启蒙应该是越早越好,现在的围棋少年,启蒙年纪都在四、五岁,七八岁学都算晚了。这几年里去棋院看看,也会觉得那里的研修生年纪一年比一年更小。这大概就是令人担心的地方吧。这些孩子从四、五岁开始就过着只有围棋的生活,却没有人给他们讲述围棋之外的世界得是怎么样。这样做真的好吗?我不太清楚。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面对这种事的机会了。”
俞晓旸停顿了很久,才轻轻一笑。他说:
“朴夫人当年愿意委屈自己嫁给你,应该不是出于冲动吧。”
“哎哟。”男人往后一仰,连连摇头,“你可别笑话我了,真叫人受不了。”
他抿着含笑的嘴角拎起茶壶,壶嘴对准杯口,咕噜噜地倒下一注冒着烟的水来。
冒着烟的水连成一大片水幕,从汉江另一头略高的地方倾泻而下,远目望去,像一道横贯两岸的小型瀑布。
跑到大桥中部,时光扶着膝盖,暂停下来喘气。脖子上挂的毛巾已经湿透了,多余的汗把他脖子外围一圈的衣领洇出水印。他抹了把脸上挂的汗,逆着跨江大桥路面的车流往另一头慢跑过去,两眼不时望见远方水面与天相接的地方。清晨的朝阳正晃悠悠地从水下升起,还未散去的晨雾将它染上一层浅淡的烟灰色。
他跑到大桥中段,脚步放得更慢了些。
早起能给人带来更多的白天时间,这种充裕足以让人有一种可以多做很多事的感觉。
江风袭来,站在大桥中段,时光张开双臂。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对着水面大声呐喊起来:
“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一定——会——成——功——的!”
湃的,就像这汉江的水一样汹涌而来。
“对这回比赛有多少把握呢?”比赛之前,小段曾经这样问过时光。
时光想了想,微笑着回答他:
“我下好自己的棋就够了。”
强者不怯,弱者不欺,善始克终,一以贯之,这就是时光的博弈之道。
北京时间早上八点整,白川和安太善业已在直播室里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