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望了他一会。“还有呢?”他问。
“……还有?还有啥啊?”时光直起腰,面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你看别人的棋谱时,就要反思自己下的棋啊。”俞亮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个人为什么能在后来翻盘打败曾经让他屡屡受挫的棋手,靠得可不是运气。他的破空能力在你看的这几盘棋谱中,每一盘都比上一盘要更好。你之前说他老喜欢背后捅一刀给你,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老是能得手?”
“唔……”时光抓着脑袋,“我……我也是觉得,这人对全局流向的掌握挺敏锐的。”
他没想往下讲。对着俞亮,他还不能很轻易地坦白自己的所有缺点。他有些烦躁地拖出另一张棋谱看了下去。
黄麟先下的棋十分灵活,但时光心里清楚,对方的棋不是没有缺憾。这种灵活的下法,在对方的实际盘面上多半体现为守空型棋路。对方的本质问题,其实跟时光自己的有些类似:对全局的流变和掌握非常敏锐,但中盘的破坏力不足。时光记得,自己在升段赛时也是靠着中盘积累的优势才赢过对方的。
他自己的中盘力量应该比对方更足,但对方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中盘破坏力不足,对方也能靠灵活的棋路恶心自己好大一回,要是自己再一不留神,说不定就栽了。
“我的局部计算能力还是缺了点。”他对着显示屏感慨,“碰到他这样的应该还能行,碰到力战的……可能要吃亏。而且——”他挠头,“老实说,这个问题好像也很久了。”
俞亮思索了一会。他忽然想起自己离开韩国之前,父亲俞晓旸说的话。“计算力不足,也不是很少见的问题。很多棋手都会有的。”他道。
时光默默地点头,算是默认他的话。
计算力不足,中盘力量亏损,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棋风变软,无法应对高强度的盘面战斗和复杂的盘面情况。回想起来,他也有过若干次明明布好了局,却无法实际执行的遭遇,多半是中盘出了问题,等到收官就更别提了。
同台竞技的棋手,彼此间的差距往往只在毫厘。可胜负也正是在这毫厘之间产生的,有时候缺一点就能满盘皆输。扪心自问,时光当然不想老这样。
“应对他的话,应该还可以吧。”他嘀咕着说。
“他是可以的。”俞亮看了他一眼,“高永夏那样的,可能不行。”
“……是……的啊。”时光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那样的,我太吃亏了。”“但是,你有你自己的优势。”俞亮望着他,“发挥自己的长处吧。”
“……我的长处?”
时光扭头看他:“那是什么?”
俞亮斟酌了一会,接道:“治孤。”
第20章
参加网选的棋手中决出。
组,直至确定最终人选。从赛程规划来看,本周的星期五就能决出结果。
好好瞧瞧这小子在整些什么玩意。
看起来还没有动静。
他扭头往身后墙上挂的钟面看:离结束还剩下四十来分钟。
懈怠,他稍微喝了口水,伸伸腰就又坐回位置上。
围也会更足一些。
了。而这种熟络,一般也意味着他能通过这些细微的变化来揣摩对方的棋路。
来自对面的“信号”。
除了长考。
有个围棋前辈似乎说过,当一个棋手开始陷入长考,他其实就已经输了。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长考至少会对棋手的思路造成一股“拧断”,且不说拧断后是否还能再接上,拧断时消耗掉的时间无疑对棋手非常不利。在韩流席卷棋坛的新千年以后,快节奏的进攻和高强度的破坏力成了韩国棋手无坚不摧的利器,并由此影响到了其他国家棋手的发展。
二、三十年前尚且被国内棋手们争相学习的围棋理论,已经随着日本六大超一流[i]时代的余晖而去,那些对此无法适应的棋手,势必会成为棋坛更迭换代下的昨日黄花。
围棋是竞技。竞技,就得有人输,有人被淘汰,年年如此。
时光揉了揉左脸,在心里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这是他最近几个月来时常在心里说给自己打气的话。
于他而言是好消息。趁着对方长考的这段时间,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目前盘面上的情况。——很暧昧。
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右手拖动鼠标。光标在盘面上方左右两侧黑子布开的三角阵势上荡过,稍后停在外围中上方一块没有封住的口子上。
这地方的黑子就像个口袋,乍看之下,只要接下来黑一百三十一到一百三十七手之内能把这个口子封住,盘面上方的恐怕都得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