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是,一开始是你说要陪她下棋的?”杨海眯着眼睛瞧他。
“我们是负责接待工作的人,总不能光把她扔在那里。”俞亮回答。
杨海继续眯着眼睛,眼角逐渐闪烁出精光。
借口,一定是借口。他才不相信俞亮能这么认真地做接待工作呢。
“哎哟。”他忍不住用手肘挤了挤俞亮的胳膊,“你就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啦?我跟时光那么熟,我都问过他了,你没对象。哎我说,趁着后天咱们就得去韩国了,赶紧尽快找个时机给人姑娘说开好了,省得人家到时候老惦记你。这不,一个星期了人姑娘那眼睛光盯着你看。”
五分钟。杨海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背后还有些发冷。他眨眨眼睛:“咋了?”
“你……”俞亮渐渐立起右眉,“跟时光说了什么?”
“啊?也没什么啦。”杨海笑着摆手,“总之,你也不要太担心,队里对谈恋爱抓得不那么严格的。”
俞亮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别过头继续洗起了手,喉咙里“哼”地发出一声笑。
杨海奇怪地挠头。俞亮这副态度算什么?认了还是没认?他关停水龙头,转身去后边的厕位上拉门。刚拉开最左侧的门,他马上捏住鼻子:
“我靠!这谁啊堵了也不冲干净,太没有公德心了!”
他接着又往右边连续拉开了两道门,发现一个比一个更糟糕。“这怕不是要憋死我啊!”他抱怨。
听见他的嚷嚷声,俞亮朝身后望了一眼,瞧见最右侧半开的厕位。他走上前往拉门里探了一下头,转头对一侧的杨海说:
“这里干净。”
干净,不免隔着拉门对外头的俞亮谢道:
“多谢多谢。哎,别忘了早点回应人家姑娘啊!”
外头一时没有回话。杨海舒舒服服地如了个厕,伸手去摸纸筒盒。下一秒他浑身僵住了。
纸筒盒里是空的。
他呆滞了,反复在纸筒盒里抠了良久,终于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在厕间里喊道:
“那个……俞亮?俞亮?你在吗?俞亮?俞——亮——?”
洗手间里一时飘荡着他的回声。
而此时此刻,早已走下一楼门口的俞亮扭头朝身后的楼梯上望了一眼,会心一笑。
“那孩子跟俞亮几乎是同一年进入棋院的。”
慢慢地把茶水斟进朴永烈面前的茶杯,男人坐回位置上,转头望了一眼蓊郁的庭院。
“他八岁时就在祖父的陪伴下离开了故乡济州岛,来到大邱一带的道场学习围棋。当时在道场的是崔仁焕七段。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孩子的祖父拎着他的衣领对崔七段说,这孩子的父母亲都是渔民,平日都不能在家,没法管教到他,而自己也年纪大了,老着自己待在乡下不是个办法,只得寻找些别的出路。
“崔七段看了看那个孩子问,他多大了?孩子的祖父就回答,快要九岁了。于是崔七段拒绝了祖父的请求。”
“年纪太大了。”朴永烈轻声道。
“是啊。但是,那孩子的祖父并没有放弃,反倒请求崔七段能跟那孩子下一局——不管最后能不能接受这个学生,至少对局一次也好。在这样的请求下,崔七段终于还是答应了。”
对局的开始和结果都出乎崔仁焕的预料。原本一直安静待在祖父身旁的少年执拗地拒绝了他的让子,随后又拒绝直接使用黑棋,而坚持要与他分先。男人不禁露出微笑,他说:“我是个职业七段棋手,而你甚至没有定段。太骄傲的话,是不能打败我的。”
谁知少年却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他说: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与你的差距,并没有想赢你的意思。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虽然骄傲,但不愚蠢。”
崔仁焕愣了好一会。
“那就开始吧!”他说道,脸上隐隐有一种被孩子反将了一军的懊恼之色。
这是一场没有记录的对局,对崔仁焕来说,赢是必然的结果。但最终推地之时,在场的所有师生都见到他神色凝重:他只赢了两目半。
两目半在职业级比赛中固然已是不小的数目,可端坐于纹枰对面的人甚至连职业棋手都算不上。堂堂职业七段竟下出了这种结果,他不禁眉头紧锁,思考这局的症结到底在哪。是自己出现了失误吗?还是自己在中盘时展现的力量不够?他百思不得其解。纹枰的另一头,少年的祖父却已经打算与他道别了。
“等一等!”
正在沉思中的崔仁焕慌忙叫住对方,“那孩子不能留在这里!”他说。
“啊,我知道啦……”老人的表情看上去很失落。正当他想说些寒暄话告辞时,崔仁焕把一张背后写了地址的名片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