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实他下到一百五十九手的时候都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的话,要防守也来得及。”赵石感叹着说。
至少在落子时,一百五十九手还不算是疑问手;是一百六十手把它变成了疑问手。在瞬息的战斗之间,俞亮抓住了细微变化的一角。
看着赵冰封如今的局面,赵石突然想起了几十手之前黑棋也一度把白棋逼临绝境。几十手之前的赵冰封上掠五路下攻三路,只留四路一条给俞亮求生,而现在情况突然反了过来:左下和中下部的白棋同黑棋厮杀一处,而白棋留给黑棋的生路是?
默默地读了一会盘,赵石感觉后背心里麻麻的。
没有生路。
如乐平所说,黑棋现在未必就没有防守的时间,但三、四、五路上现下里都有白棋的分布,即使黑棋立刻就往回撤,五手之内也必然会一头撞上白棋的势力范围内,那情景光是想都让他觉得牙酸。
往前进攻在目前并不可能。没有支撑的据点,贸然前进是找死,更不用说俞亮现在还在加厚下部白棋的味道,再往下去彼此的厚薄比只会愈发悬殊,攻击就更是天方夜谭。
大约赵冰封也没能没料到对方能在攻防战的一手之内同时做到化整为零又釜底抽薪,现在的他如果还想再前进,似乎就只剩下了及时止损这条路可走,俞亮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两个:损失,和更大的损失。
攥了攥拳头,赵石抿紧嘴。
俞亮,还是好狠。
“……我看不出这两个人的棋路……”
翻开手机顶盖,杨海挑眉看完了陆力发的信息。
杨海:“看不出?不会吧?他们现在下得不快。”
“不是说看不清楚他们下了哪一步。”陆力回复道,“你看他们的棋路,我来的时候他们大概下了八十多手,还没到中盘,但那会儿盘上就已经开始纠缠了;现在更别提了,你觉得他俩的棋路你还瞧得清吗?”
杨海看着信息,眉眼眯起来。
“是,确实是悬空的战斗。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对局,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悬空的战斗。杨海一早就在心里给出了评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盘棋,他稍感惋惜。倘若这场对局不是一色棋、不是像今天这样发生在私人的场合,而是在公开的比赛上,那必然会成为今年内最有意思的一局。
“我觉得无法给出这盘棋合适的解读。”陆力在短消息里写道,“两个人应该早就进入对攻的阶段了,但这盘棋目前所有的攻击方向好像都在五路以上,作战也都是在中腹进行的。按理说是在拉扯和构筑大模样,但五路以下怎么也是这么纠结?”
“嗯,就是大模样作战。而且他们两个目前都在朝对方进攻。”杨海答复道。
“只攻不防,太……乱来了吧?”陆力直摇头,“这该如何是好?我都想不通要怎么进行这种作战,满盘上都打得一塌糊涂,又是一色棋,更看不清楚了。”
着盯住时光的落子,又盯了好一会才发消息给杨海:
“我放弃了。”
“别啊,努力一下还是能跟上的。”杨海回复。
“看不懂。”陆力很绝望。
“哈哈哈哈……我看松田应该也快了。”
杨海回复完消息,转头朝自己身侧的松田扫了一眼。
大堂酒水吧的灯光下,松田的前额上布满细汗,脸也是红通通的。他看完松田,又转眼去看对面的时光,但见时光也是深锁眉头,嘴唇咬得紧紧的。
“时光这小子真是。”他发起了消息,“咱们现在跟日本棋友们是在搞友谊赛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结果一个个都这么好战,回头整出啥篓子来桑主任得扒了我的皮。”
陆力瘪着嘴回复:“我都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在这里下起来的。松田不是之前跟时光在正式比赛里下过吗?怎么还下?”
收到他的消息,杨海从手机上抬头,朝一色棋的棋盘上张望了良久。
“说不定就是因为下过一次,没有赢,才又想下呢。”他回复了一条,几秒钟之后又加了一条:
“不过,能看到这局真是不错。”
呢?个中细节他不得细察,然而又好像隐隐约约可以知晓。
“我……”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扒在棋盒的边沿,正是一个想掏棋子的姿势;但真的想把棋子掏出来时却仿佛做不到了。松田目眦欲裂,指关节僵硬了几秒,开始簌簌地发抖。声音像涂了胶水似的粘在他的喉管深处,使他一时声带充血,几难发音。
杨海和陆力齐齐向他看了一会,彼此对视一眼,双双把手机抄回衣兜里。
“我……”松田终于出声,他的嗓音略有变调,脸上的潮红已经爬满他的眼眶,“我输了。”“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