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下巴指了指岳智的方向。
时光听罢,搔掻头。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轮了。”杨海道,“除了今天已经最先出线的沈一朗,剩余的六个名额将会在最后一轮揭晓。唔……”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时光问。
“参与最后一轮比赛的,有十一个棋手。最后要决定六个名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时光眼睛一眨,“有一个人要轮空?”他道。
“对,就是这样。”杨海摸摸下巴,一脸莫测,信口说道:“真想知道是哪个幸运儿啊。”时光神色平淡地瞅了瞅他,掉头朝南侧报刊架走去。
“才不是幸运呢。”
他说道。
杨海站在原地,怔了一下。“啊?你说不幸运吗?”
他拖着球拍想跟上去,背后不知怎的忽然发冷。
他后颈汗毛一悚,反射性地朝后上方望去,瞬间瞥见四楼南侧窗户边上一条白色的人影。他眯了一下眼,再望,赫然看见是俞亮。
杨海不由得挤紧眉心,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等他再细看,那窗边的人影就不见了,换成一扇玻璃窗徐徐地阖上。
“师兄。”阖上窗户,俞亮转过身,面朝着屋子里的另一侧,“我送你下去吧。”“嗯。”
方绪从他的书桌边上站起来。现下里他有点烟瘾犯了,只是不好发作。他轻声咳嗽着,率先从门里走出去,眼看俞亮在身后锁门。他推推眼镜,眼瞧着别处。待俞亮锁好门要走时,他才用松散的口吻说:
“所以,你最后还是对老师说了那样的话啊。”
他努了一下嘴,迈下楼梯,脸上尽是伤脑筋的表情。
俞亮已经走到了楼梯下端。他在最下一级上转过头,微微抬起脑袋看向方绪。“是啊。”他平静地答道,“抱歉啊师兄,白费你努力这么久。”
“……拉倒吧,这是我听过的最没味儿的抱歉。”方绪悻悻地说,他拍着脑门,“你根本就没”觉得自己错,你把我说的一切都当耳旁风。”
俞亮冲他一笑,慢慢地接着往下走。
方绪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揣着口袋跟上。
“可我还是好担心啊。”他捏着眉心说,“仿佛从今以后你好像只能走一条笔直到没有任何迂回的路了。”
“师兄。”俞亮的脚步在下方楼梯上停顿了一刻。他抬了一下脸,对方绪说:“我理解你的心情。”
“不过,要是你觉得我令人担忧,那就大错特错了。”
傍晚的宿舍楼梯间里人影稀落,他的声音小幅度地在两个楼层之间飘荡着。
“过去我是犯过一些错。要是我能像你说的一样去做,大概我能过得舒服些。”他轻轻地抿唇,“可我还是觉得,那不是我的选择。我犯的错只能证明我用错了方法,但不等于我想选择的路是错的。”
“不论是下棋,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想有我自己的方式。不是你的方式,也不是爸的方式,因为我不会过你们的生活。”他轻轻摇头,“师兄,你知道吗?当你的眼前只能注视那一条路的时候,即使你知道还会有别的路,那也于事无补,因为只要你无法选择别的路,那结果就都是一样的。就像我爸,他既是那个位于围棋神坛上的人,也是给国家选拔人才的人选。他要公平竞争,又想体恤别人。他最后又怎么样了呢?”他皱了一下眉,“如果他关心的那一切都有效,他的那些学生又为什么会那样对待他?
“他什么都想要,当然就什么也抓不住。”
方绪瘪了一下腮,蹙着眉心看向他。
“我要做的,本来就是很激烈的事业。”俞亮望着他说,“等待我的是对局、竞争,不断的战斗,跟我自己的,跟别人的。如果它们是冷酷的,那我就是冷酷的。不管我多么对别人表现善意,我都是冷酷的。
“明知自己是这样的人,却还要对其他人装作友善,这不是我。
“而我也不期望抓住所有的东西,我有我自己想要的,我也只想要那些,我不贪心。这其间我也许会感到痛苦,但那改变不了什么。那些会因为痛苦而畏缩的人,不过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动摇,可对我来说,痛苦并不会消磨我的意志,反而会让它更加坚定,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背叛我自己。
“对于这样我来说,即便将来还有更多的磨难,我应该也能从中得到有益的东西吧。不要担心我,师兄,那样的担忧是没有意义的。”
他踏出楼梯间,步入暮色四合的楼前空地。紧随他身后出来的方绪则神色沉然,似乎还在消化他的话。
“待会儿我自己过去找他俩。”男人有点低落地说。
了;之后他把那盒烟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