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下棋吗?”俞晓旸望着他,“跟我。”
“这——”时光的面部表情纠结起来,“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不为什么,下棋吗?”
俞晓旸用他上课时惯有的口气回答道。
时光缩了一下脖子,良久,他低声说:“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俞晓旸会找他来,大概只会为了两件事,一件是三星杯的事,一件是……俞亮提起过的国家队的事。时光自己是这样想的。
俞晓旸朝他挑了一下眉毛。他这个表情做出来的时候跟俞亮几乎一模一样,把时光看得一呆。
“问你下不下棋,说下或者不下就行了。”
俞晓旸说着,完全没有理会时光的问题,而是转身从桌下翻出了一张棋盘。他把那张棋盘架在时光跟前,又把两盒棋子掏了出来。
“实在不想下的话,就陪我打一下谱吧。”
男人低着头说,伸手从棋盒里取子。
时光被他整懵了,他眼看俞晓旸开始在盘上落子了,才发现对方好像是真的想打谱。他不知道这位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怀抱希望地再问一次:
“俞、俞老师?”
俞晓旸没有接他的话茬。他落子的时候很专心,似乎倏然间就对外界屏蔽了一般。他不讲话,时光也毫无办法,只能干坐在原处等他。
男人默默地摆了一会子。大约摆到快一百手的时候,时光怔了一下。
“……这个是——”
“你很熟悉吧?”
俞晓旸朝他望了一眼,又继续落子,“当年的这盘棋,我输了。”
他抬头看着时光,竟然是笑了一下。
时光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捏紧了。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因为你一直都没有主动提过这个人,而……以他的实力,忽然间就销声匿迹了,我觉得很奇怪。”
俞晓旸看着他,“从去年开始,我在韩国和日本棋院间一直与人对弈,就是因为我当时在想,他会不会是韩国或者日本的棋手呢?但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我跟他对弈过,我不相信他是一个幽灵,更不相信他是谁设计出来的程序,他一定是一个人,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人。”
他深深地凝视着时光,而时光只感觉喉头发颤。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一滴泪猝然从他的眼中掉了出来。
“所以……他的确是存在过,是吧?”俞晓旸平静地望着他,问道。
时光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下,可更多的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里涌出来。
“之前,小亮说你曾经放弃下棋。现在想了想……”俞晓旸别开眼,没有直视他流泪的脸孔,“应该也差不多是那时候的事情吧。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
他看着棋盘上右下角的黑阵,脸上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时光吸了吸鼻子。他用力在自己眼睛上捂了一会,直到泪意不再往上翻涌,他才把手放下来。
“从前……”对着摆好的棋盘,俞晓旸说,“也就是二十多年前,韩国有一位家世显赫的年轻棋手。他出身非常优渥,职业生涯也很顺利,正是在这种时候,他遇到了一位围棋周刊的记者。
“那个记者比他大了近一轮,但却知识渊博,健谈风趣。那个棋手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不仅爱上了她,还要跟她结婚。这件事,遭到了他家人的严厉反对。
“结果,到了他结婚的那天,来的亲戚只有新娘家里的人。他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婚礼就这样进行吧?于是,他只好跑到棋院,求院里其他的棋手同仁去参加他的婚礼,就当作是他这边去的亲戚。”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一笑,“我当时正好也在韩国棋院访学,所以我也去了。”
“在当时,这件事很轰动。”他说,“因为男方是当时的韩国围棋第一人,受到的关注太多,由此说闲话的也有不少,好在夫妻两个人婚后生活得很幸福。直到现在,那位棋手有时还会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来,说都是因为有妻子在支撑着家里,他才能静下心来下棋。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他婚后的十年里,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刚出道时,他便以善于宇宙流的布局著称,而在那十年里,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也越来越坐稳了韩国第一人的位置。本来,如果他能那样一直下下去的话,说不定现在韩国棋坛上还会风靡他的名字。”俞晓旸顿了一下,“可是,在他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妻子患病去世了。“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很深的打击。
“虽然他很想振作起来,可是,棋坛上从此再也看不到他厚积薄发的棋路了,他试了很多次,却发现自己再也下不出那样的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