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并不对此特别关心。
“明天……”高永夏朝他望了望,这时,俞亮才发现他的眼睛和脸颊都十分红肿,这副狼狈的模样与他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明天,我要坐最早的那班巴士,去能到我家那边的渡口。”
他的话稍微拽回了一点俞亮的思绪。
想了又想,俞亮转了一下眼睛,开口道:
“你的……家里人……”
“他们的话……刚刚警官已经打来过电话了,说是要跟我确认伤患身份。”高永夏勉强地笑了笑,“现在应该都在那边的医院里吧,听说,我弟弟伤得有些重……好在并不致命。
“爸爸、妈妈还有小妹,现在大概也都在养伤吧。不管怎么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他的目光从地毯上升起,投向俞亮,“所以,有些话就得现在对你说了。”
他的态度实在令人疑窦丛生。俞亮的眉心皱了起来,“你想说什么?”他用今晚仅剩的一点对外人的耐心问道。
高永夏微抿着嘴。他看了看俞亮,脚步往后稍退了退。等退出三四个身位的时候,他在原地忽而站得笔挺。
俞亮奇怪地看着他。正当他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时,却见高永夏抿紧了嘴,双手贴在裤缝两侧,对着俞亮笔直地把腰弯了下去。
“——对不起。”
他低声道。
因为他把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的缘故,对俞亮来说,他现在只剩下了弯下腰去的头顶和背脊。
俞亮再度瞪直了眼睛。
“都是我的错。”现在,高永夏只给了他一个完全前倾压低后露出来的后脑勺,“都是我太懦”弱,意志也不坚定,才因此没有履行自己作为职业棋手的职责,没能前去与你对局。”俞亮望着他,没多久,他的脸上也显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虽然对你来说,我做不做这些可能都没有意义,不过,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自己恐怕会寝食难安的。”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真正吸引俞亮注意的,却是二人之间,那块铺在走廊地面上的米白色地毯。
就在高永夏弯下腰去说话的时候,他确实看见了——一滴又一滴的热泪,从高永夏低下去的脸上不停地往地上掉落,再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毯上,隐没或浸湿在毛面织料之中。
青年的嗓音压得很低,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出一些哽咽的声音: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放弃比赛。我再也不会……再也不要。之所以会对你这样说,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做我的见证者,毕竟,对我来说,要朝你低声下气地道歉,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我要记住这种痛苦才行,因为它会让我记得很清楚,今天我感到的耻辱,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软弱付出代价。”
他久久地压着腰,维持着这个道歉鞠躬的姿势,眼泪因此不停地往地上流淌。
俞亮捏了捏拳头。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而,他一刻不开口说话,高永夏便就这么一直压着腰。
过了许久——可能是十来分钟,也可能是二十来分钟。俞亮垂着眼睛,望向地面。“我接受你的道歉。”他低沉地说。
走廊内的脚步声响起,又走远了。房间的门也终于得以阖上。
站在再次阖紧的门前,俞亮的心中倏然反刍出五味杂陈的感觉。
“接受道歉”是他自己说的,然而即使如此,他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感受到什么胜利者的喜悦之情。
或许这就是遗憾的滋味吧。可是,即使是俞亮,现在也不想再计较今天的第二局了。
抬手锁好插销,他把手机重新掏出来,掂在手里。没一会,他又一次翻开了通讯簿,又一次找出了时光的条目。
他摁下了通话键,贴在耳旁。
应该快要振铃了。他想着,心里默数:一秒、两秒……
他在等待,然而仅仅过了几秒以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他撂开手,把手机举在眼前,再次查看了一番。
没错,是时光的号码。
俞亮诧异地抬起右眉。又等了一时半刻,他再次拨通时光的号码。
“嘟——”
他拧眉仔细听着,这回听见的依然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关机了?”他放下手机,不禁自语,“现在就关机?”
中国比韩国要慢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国内现在才刚过晚上八点。
时光总不可能现在就睡觉吧?俞亮去年北斗杯的时候就跟他合宿过,多少了解些对方的作息表。他自己的作息很规律,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起,时光只会睡得比他迟起得比他晚。晚上八点就睡?不可能的。
端详着只亮了一条联系人信息的手机屏,俞亮伸手在自己的额角穴道位置上捏了捏。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他想着,胸口深处隐隐有些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