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他一站稳脚跟,连忙问道。
天元战的决赛地点在芜湖,离这一百多公里,坐车能坐两三个小时,他本以为对方会在那里呆到明天再回来。
“我比完赛了,当然要回来。”俞亮说着,朝他扬起手里的信封,“何况还有这个要拿。对了。”他撂下手,漆黑的眼睛直视着时光,“恭喜你啊。”
时光瞟了瞟他手里的信封,认出那是三星杯直升本赛的推荐书,这东西他自己手里也有一个。当下他只是笑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
俞亮揣好信封,察觉到他意外的沉默。他眼睛转了一下,问了一个让时光刹那间深感汗颜的问题:
“你高兴吗?”
时光的左眼跳了跳,他伸手抓起自己的颈子,目光几乎撇到了大马路的另一边去。一辆送货摩托不合时宜地飞速飙过,夏天的火风卷起了灰尘,犹如路面上翻起了热浪。
“嗯……高兴啊。”他放下手,答道。
俞亮的眉心耸了耸。他朝时光盯了良久,时光差点被他看得犯毛,他忍着快爬上脊背的鸡皮疙瘩反问:
“你老看我干嘛?”
俞亮则答非所问:“你骗我。”
“我——”被他戳中心事,时光顿时尴尬起来,他稍稍提高了嗓音,“我……我干嘛说谎?”
“谁知道。”俞亮瞧着他说,“但你就是在说谎。上回在医院的时候,我问你过得好不好,你说好,那是在骗我;你现在还是在骗我。”
“……那——”时光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大下午的,这人来翻什么旧账啊。
俞亮沉下目光。他想了一会才说:“去年北斗杯集训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希望你能信任我。”
“不是这样。”这样的话对时光而言稍嫌刺激,他像被扎到了似的立刻反驳,“我没有不信任”
你。”
他瘪了瘪嘴,“这不是信不信任的事。只是,我有……我有一些事,很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清楚。
“我是信任你……但你不能帮我来思考问题。”他吞了吞口水,喉结在颈子上滑动,“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我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一有事就想着还有谁可以来帮我。总是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帮助别人……我不想变成那种人。那样的话,就算你相信我,也没什么用。”
他看着俞亮,目光清亮:“俞亮……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
俞亮有些诧异。从他的神情里,时光也很难辨别出他是因为自己的话而诧异,还是因为自己的提问而诧异。
“嗯。”他接道。
时光释然地一笑。
“那就行了。”他说,“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俞亮想了一会,他扭过头,望着棋院门口的马路对面,侧脸隐隐带了点笑意。“我明天就要去韩国了。”他说。
“……啊?”时光先是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中韩新人王棋战下周就开始了,他一下子来了兴致,“你去跟谁对弈啊?韩国那边的新人王是谁啊?”
他刚问完,脑子里就闪出一个名字。
俞亮瞥向他:“你认识的。”
“……高永夏?”时光试探道。
“嗯。”俞亮点头。
“果然是他!他还欠咱们一盘儿棋呢。”时光说,一面右手握拳,在自己左掌上锤了一下,“可惜了,这回没轮到我去揍他。”
“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围棋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今后交手的机会还是有很多的。”俞亮淡”道,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三星杯对他来说是本土作战,到时候就有机会碰上了。”看着那枚雪白的信封,时光咬了咬嘴角。
“而且。”俞亮倏然放慢了语速,“听我爸说,自从北斗杯之后,他的处境不是太好。”时光蹙起眉:“处境……不好?”
“你忘了吗?他在北斗杯的闭幕式上弃赛。”俞亮说,“对职业棋手来说,这是非常严重的行径。他的老师好说歹说,才没让他被棋院处分停赛。所以,为了重新得到棋院的认可,他必须要拿出比以前更好的表现才行。我爸说,这段时间来,他的训练比之前更加刻苦了。你自己当然也不能松懈。”
时光的眼睛睁圆了,“处、处分停赛?我靠,这么严重?”
“你以为该怎么样才好?”俞亮皱起眉头,对他这样惊讶的反应感到不太满意,“中日韩三国”
中条件最苛刻的就是韩国棋院,国内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棋手随便弃赛也是不可以的。即使不谈棋手的职业道德,随便弃赛,对棋手的竞技状态影响也不小。竞技状态这种东西,一被影响到往往就很难改回来,要改就需要时间,而时间,是最宝贵的。一般人要是敢像你去年那样搁置半年不参赛不下棋,恐怕早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