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五十,方圆棋院北二宿舍楼大堂里挤满了一群茂腾腾的后生。
坐在最前边的是个今年刚刚进队的少年,他个子比旁人都要矮一些,因而总是怕别人把他挤到后面去。满室的人声,他不得不扯高嗓门嚷嚷道:
“哪——一个去扶一下天线啊?”
“你要看就自己去!”第二排有个少年冲他道。
“那个谁,喊美邓啊!美邓呢?咱们的天线宝宝呢?”有人高声喊道。
“哎这儿呢,吼啥啊,没看见我脑袋吗?”邓柯平被挤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里,他满脸不爽地答道。
“咦?”身后一位少年左顾右盼了一圈,扭头问他:“美邓,小范呢?”
“呃,他啊——”
邓柯平被他问得一怔,良久也回不上话。
“小范最近在找老俞呢吧。”另一侧坐着一个嗑瓜子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三星杯要来喽,他不得努力争取一下?咱们院两个推荐名额,全中国有七个人可以靠预选赛出线,但参加预选赛的,加起来估计能有四十多个吧,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五十个,要比出来还是得费点力气的。所以啊,能靠推荐上去的就走推荐,不然谁知道哪边会不会来个拦路虎,那就凉了。前两年他太憋屈了,早就卯着劲儿呢。”那少年看着屏幕说,“本来,今年他应该”有戏,可是……有时光的话,就……不好说了。”
他吐掉瓜子皮,话语中有些凉意:“时也命也。”
“嘿。”他旁边的少年笑了,“咱们到底还是比韩国人舒服。”
“那是。”那少年接道,“韩国人去年参加预选的有一百七十六个,出线的就十个,这要是在世界杯,观众早就疯了——没球可看了啊!”
“妈的,韩国棋手太惨了。”有人说。
“他们要是不这么惨,也就不会个个非得下得跟斗战胜佛似的了。”那少年答道,“多讨厌多难受啊。”
——再难也要下到最后。
书记员入场的时候,时光把目光投向对面。
纹枰的另一头,俞亮正阖着双眼,正襟危坐,冷白的天光从窗外漏进来,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反射出淡灰色的弧度。书记员落座的时候发出了一些拖动椅子的声音,但这并没有惊扰他。时光对着他发了会儿呆,突然感觉棋室内有些太暗了:虽然有天光进来,但天光也显得灰蒙蒙的,好像整个棋室内都在下雨。
是因为外边下雨的关系吗?他皱了皱眉头,扭头对书记问道:
“能帮我们开一下灯吗?”
“好的。”书记点点头,起身去南侧的墙上找灯的开关。
“啪嚓。”
白炽灯亮起的刹那间,时光本能地捂了一下眼睛。
“目前两个人的成绩是各有胜负。”演播室中,方绪已经开始讲解,“今天这局以后,将会决定今年的新人王是谁。”
他语气熟练地引导着整个解说流程:“应该说,悬念还是比较足的。俞亮四段在定段之前就非常引人注目,成为职业棋手后呢,他的职业生涯也非常顺利。去年的真露杯,他是作为外卡人选被推荐去了韩国,那么那场对弈呢,也是他走向世界舞台的第一场个人秀。据说韩国的李赫昌九段,对他的评价非常地高。”
“时光算是今年才开始出现在大部分棋友的视野里的。他现在的等级分排名的话。”白川细想了想,“目前应该是在世界第二十五位上,比他北斗杯的时候要更高一些了。”
“他是今年北斗杯的最佳棋手。”方绪说,“这个荣誉本身也是能说明问题的。从前两局的表现来看,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现在棋坛内少数能有力量与俞亮抗衡的这么一个棋手。”他笑”了一下,“不过呢……他们两个人的这个,风格还是很不一样的。”
白川捡起几颗子,往棋盘上罗列。
“这局跟上局一样,还是时光执黑。起手比较简洁,星位加挂角。”他说。
“嗯。”方绪帮他摆了下去,他一边行棋,一面说:“这两个棋手,我们昨天也说过了,他们下棋时有个相似的地方,是都比较复古。所以。”他指了指盘上,“我们这里也可以看到,他们开局一般用的都是比较稳定的那种布局方式。”
“不会像韩国那边的一些年轻棋手一样上来就喜欢下一些超高目啊之类的位置。还有我们,比较熟知的一些……比较‘怪’的布局,比如说起手天元啊这些,他们一般不会在比赛里这么下。”白川接道,“两位棋手对弈的时候应该都是比较谨慎的。”
“对。”方绪点头,“行棋的习惯还是比较朴素简洁。不管他们之后会在这个盘面上演绎怎么样的一种变化,他们会使用的开头都是……你可以看到,非常简洁的,不太会有那种我上来就要吓你一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