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老石嘴唇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双目失神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是我害了他，是我，是我……”
“告诉我真相！”顾繁星几乎什么都顾不上了，上前两步蹲下身拽住他的衣领，拔高音调，“我知道你不是害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你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他害了我父亲？！”
“是我心存侥幸，是我自私，是我懦弱——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顾老师，我……”
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就那么保持着半张脸贴在地上的姿势，情绪崩溃地失声痛哭，眼泪冲刷着他面上的灰土，混合成更加难看的污垢。
那哭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堆积已久的悔恨，没有谁会怀疑，如果不是被绑着，他现在一定已经跪在顾繁星面前请求宽恕了。
望着老石那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的脸庞，还有那一靠近就令人无法忽视的满身酒气，顾繁星渐渐松开了手，没有再逼问他。
见状，路从白默然地上前将她扶起，退后两步，手顺势落下，将她发凉的指尖裹在掌心。
一旁的晏泽也脸色凝重，老石的痛悔越深，当年的真相就将越是令人心惊。
他担忧地看向顾繁星发白的唇色，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出声。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执着，要坚强。
老石的哭声渐渐嘶哑，不知过了多久，耗竭的疲惫终于击垮了他。
他闭着眼，像一只苟延残喘的困兽，任由晏泽将他连人带椅从地上扶起，又给他解了绑，始终一动不动。
“当日你或许受人所迫，但现在要怎么做，你可以自己选择。”一直沉默的路从白话音虽淡，却掷地有声。
闻言的老石眼睑一颤，双手缓缓抬起盖住整张脸，好像只有黑暗才能让他在面对旧事的愧疚中，得到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十年了……欠的该要还了……”
第六十三章 赴旧事尘沙（2）
老石今年三十八岁，他原本的名字叫做胡日查。
“胡日查”是蒙古语，有“敏捷”、“锋刃”的意思。
年轻时的胡日查人如其名，是个热情好学的蒙古族小伙子，认真算起来，他还拥有四分之一的汉族血统，他的祖母是汉族人。
从小他就与祖母亲近，受祖母影响，他很喜欢汉族文化，一口汉话流利得很。长大后，他念了当地最好的大学，学的是地质，喜欢研究各种石头，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个汉族名字，叫做“胡砳”，请他做向导的人都叫他“阿砳”。
认识顾一言，是他大四那年第一次做向导的时候。
那年顾一言所在的天文台和一个地质研究所打算在蒙古戈壁沙漠进行一次为期十五天的联合考察。他们需要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精通蒙汉语言的向导，于是胡日查的大学老师将他介绍给了这支队伍。
在出发之前，胡日查以为自己大概率会跟队伍里地质研究所的那帮人走得更近些，却没想到旅途中反而是顾一言与他的交集更多。
他对这个三十多岁的儒雅学者印象很好，还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陨石的知识。也许是顾一言的讲述太具有感染力，胡日查发现陨石这种从天外来的石头，似乎比地上或是地底的那些，都要有趣得多。
因此从那次考察结束后，胡日查就成为了顾一言的线人，他替顾一言留意关于陨石的目击、碎片等线索，并陪同他一起在NMG的几大沙漠中搜寻陨石。
那几年跟着顾一言，胡日查学到了很多，顾一言甚至提出如果他愿意，可以把他以自己副手的身份介绍进天文台，正式与他一道工作。
但出生牧民家庭的胡日查过惯了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没有接受顾一言的提议，只是继续收集线索，然后随时准备深入无人区。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那没什么不好的。直到十年前的一个夜晚……
一伙黑道上的人找上了他。
确切的说，那伙人是走私犯。
他们的目标其实是顾一言。他们想与顾一言合作，让其配合寻找境内珍贵陨石，再走私贩卖到境外谋财。他们之前联系过顾一言几次，都被一口回绝，所以才找到了胡日查，想通过胡日查来设计骗取顾一言的信任。
一旦找到陨石，那么这陨石的去向也就由不得顾一言。
起先胡日查当然是不同意的，但很快他的父母就在去放牧的时候接连发生了不大也不小的“意外”。
他的家人受到了威胁。他虽然喜欢陨石，也不愿见到境内那些品种珍贵的陨石被走私出境，可他更爱他的家人。
于是胡日查妥协了，他想顾一言知道真相后无论怎么责怪他，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