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婵想起柳乂方才的话,扯着唇说道:“你死了,我就快慰了。”
说罢,她便漠然地起身离开。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赵崇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他死死地掩住唇,像是怕讨了陆卿婵的嫌。
*
太后的寿宴与长公主的生辰宴间隔很近,今年也是一起摆的。
长公主生辰宴的一大清早,陆卿婵便换上礼服去见她。
分明是大宴,昭阳殿的戒备却极是森严,外间甚至还有驻军。
陆卿婵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向里走去。
长公主衣着华丽,艳若桃李,她边抚着腰间佩戴的长刀,边向陆卿婵说道:“母后觉得宴席上不会有什么问题,本宫却不敢掉以轻心,你带刀匕了吗?”
“卿婵不会用刀匕。”陆卿婵懵然地说道。
长公主却直接取出一柄精巧的短匕,放在她的手里:“拿着防身,总不会有错。”
陆卿婵愣怔地接过来,柔声说道:“多谢公主。”
长公主眉宇间没有庆祝生辰的喜悦,只有浓重的愁色。
“今次寿宴,若是能安然度过那是再好不过。”她淡声说道,“若是本宫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跟着张嬷嬷去洛阳吧。”
长公主从来不忌讳谶纬,什么话都向外说的。
即便如此,陆卿婵还是觉得这话太过不吉。
“千万别被柳乂捉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外室。”长公主拍了下她的肩头,“丢本宫的脸面。”
陆卿婵本来还有些欢欣,此刻也不由地心事重重起来。
长公主打开她送来的贺礼,木匣精致,里面储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是陆卿婵手抄的《南华经》。
她用了好几种字一起写的,大字统统用的草书,小字既有行书、楷书,也有隶书、篆书。
长公主翻看了许久,直到吉时到来后,方才走出昭阳殿。
陆卿婵对仪礼的程式熟稔至极,一天下来,也没觉得太过疲惫。
“公主思虑深沉,但这毕竟是您的生辰宴,不会有什么的。”陆卿婵将短匕还给长公主,说着琐碎的话。
长公主接过那短匕,笑着说道:“这麻烦的一天,可算是过去了。”
陆卿婵的心情也放松许多,回到含章殿不久,她便沐浴睡下了。
就当陆卿婵快要坠入梦乡时,宫人忽然将她唤了起来:“陆少师,昭阳殿走水了!”
第四十章
火光冲天, 照彻幽暗的夜空。
陆卿婵赶到昭阳殿的时候,胸口都开始泛起悸痛。
她大喘着气,急声向驻守在昭阳殿的军士问道:“公主呢!走水的时候公主在殿里吗?”
那军士的脸色苍白失血, 颤声说道:“下官、下官也不知晓……”
那烈火不知是从何处起来的, 烧得极快, 滚滚的烟尘萦绕在宫室上方,像是要将昭阳殿吞没似的。
整个皇宫的侍从都被调来救火,混乱中又保持着些许秩序。
陆卿婵倏然明白过来, 长公主为何要安排军士驻扎在昭阳殿外,无论是行刺,还是走水, 有这样一帮人守在外面,总归是能派上用场的。
她咬紧牙关, 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几乎快要跃到嗓子眼里。
太后也很快赶了过来,她的面色灰败, 没有一丝神采。
这是陆卿婵第一次见到太后失态, 她发疯般地怒吼道:“这可是昭阳殿!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静亭,我的静亭啊!”太后颤声地唤道, “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娘也要跟着去了!”
静亭是长公主的小字,这时候的太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权柄者, 她只是一个绝望的母亲。
宫人与内侍死命地拉住她, 劝她不要以身犯险。
但太后还是走到了火场的边缘,她的声音浸透了恨意:“别让哀家查出来是谁捣的事!”
陆卿婵的眼睛也有些酸胀, 清早时长公主才说过那样的话,转眼昭阳殿就出了事。
她抚着胸口, 竭力地平缓吐息的节奏。
滞塞的痛意来得不是时候,陆卿婵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脸色也愈加苍白。
太后见她强撑着的姿态却很是感动,她握住陆卿婵的手,眼里泛着血色。
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卿婵啊!你先休歇片刻去!”
太后看陆卿婵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位极致的忠良之臣。
陆卿婵想说她不是忧虑过度,而是她的肺疾似乎突然犯了。
但陆卿婵只有唇能动,嗓子却哑着,说不出话。
侍从红着眼眶将她扶到轿辇里,远离烟尘后,陆卿婵的吐息渐渐变平缓。
她阖着眼,手指收紧,将游鱼玉佩死死地抓在掌心。
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来的时候,陆卿婵差些也落下泪来,她走过去,方才知晓长公主无恙,有一个忠仆将她从火海里硬生生地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