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语忽而有些严厉。
赵都师微怔一瞬,旋即又垂下了头。
“我知道郑姐姐是好心。”她难过地说道,“但姐姐不必对我这般关切,麻烦姐姐回去告诉五郎,我、我做不了他的妻子了……”
郑遥知正色道:“都儿,在你眼里,五郎就是这般轻浮凉薄的郎君吗?”
“这夫妻之间,最最重要的便是坦诚。”她继续说道,“他一颗心真挚待你,你却连遇到困难时,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赵都师本还撑着,听到她这话,倏然大哭了起来。
她不停地抽噎,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郑遥知恨不得掰开她的嘴,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赵都师哭着说道:“是、是陆卿婵……!”
郑遥知心底倏然一惊。
但更令她心惊是赵都师接下来的话,赵都师哑声说道:“她根本就不爱兄长,也从未将我们当做家人……”
郑遥知的脑中一阵轰鸣。
赵崇与陆卿婵是京中有名的一对夫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赵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赵崇与陆卿婵的婚事还能有鬼?
*
陆卿婵顺遂地当上了公主少师,几日后陆霄进宫向她道喜。
“姐姐,你近来气色好了许多。”他摸着后脑,笑着说道。
“你那日写的文书,我也看了。”陆霄赞叹地说道,“姐姐真是厉害,连贺承旨都说你写得好。”
陆卿婵略带羞赧地说道:“因为那文书正是贺承旨润笔过的。”
女学士和公主少师之间,相隔的是一道天堑。
前者不过就是陪在长公主身边做事,而后者却直接参与到了朝堂政事。
陆卿婵第二日便明白幼帝为何拿她开刀,官吏的任免历来都是宫廷的要事。
公主少师以前多为朝官兼任,跟太子少师一般,不能算作职事官。
但位子尊荣,大家都愿意做。
公主少师虽然有空缺,却无一不是男子。
长公主不走中枢,以昭阳殿女官的方式对陆卿婵进行任免,直接规避了被驳回的可能,甚至连太后的懿旨都没有经。
这简直是将皇帝为数不多的尊严踩在脚下。
可长公主若是不这样做,指不定还要多麻烦。
陆卿婵做公主少师未有十日,便窥视到许多明里暗里的权势争锋。
她有预感,长公主和幼帝绝不会再和平相处下去。
长公主马上就要十八,羽翼丰满,深谙治国之道,比太后还要懂得权力的平衡周旋。
即便常有人弹劾,但不可否认她的追随者数不胜数。
幼帝则更像是初长成的幼狼,急切地试着咬牙磨爪。
他们谁也容不下谁。
短短数日,陆卿婵便处理了无数的文书。
她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暗处潜藏着无数的帝党。
他们会为太傅李岷的谥号争论不休,会为皇帝的仪礼规格大打出手,会为长公主的骄奢跋扈接连上书。
从前陆卿婵总是搞不明白政事,也没有人来教导、指引她。
如今没做多久的公主少师,她便对朝中的争端明白了个大概。
陆卿婵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长公主会对她溺于内闱的事那般深恶痛绝。
因为即便是做正一品的皇后,也不如做一个下七品的县官来得痛快。
陆卿婵埋头政务多日,忙碌无比,都快要忘却柳乂和赵崇的事。
直到长公主寿宴的前日,在礼部见到赵崇,陆卿婵才倏然想起她还有这么一个丈夫。
从定远侯府回来后,陆卿婵便将她和赵崇的事告知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后大怒,但还是仔细地帮她将事情处理干净。
毕竟陆卿婵还需要赵崇这位丈夫,来挡一挡柳乂。
不过等寿宴结束、柳乂离开后,便不好说了。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只是因为陆卿婵事务忙碌,方才暂时分离。
她抱着文书过去时,赵崇正在与人商讨明日仪礼的事。
他谦和有礼,气质温文,又有些长袖善舞般的从容,站在一众下官里,还算是出挑。
众人都皱着眉,认真地听他讲。
因太后和长公主的生辰离得极近,每年五月礼部都格外繁忙,比之春闱秋闱也相差无几,礼部尚书李荣更是忙得落发。
但见陆卿婵过来,赵崇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抱歉,稍等片刻。”他放下事务,快步走到陆卿婵的身边,“卿婵,你怎么过来了?”
赵崇含情脉脉地望向她,眼底浸透了深切的柔情。
陆卿婵不得不叹服赵崇的演技,他这变脸的计俩,连剑南的伶人都要自愧不如。
她轻声说道:“我来寻李尚书。”
“哦,原是如此。”赵崇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