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乂偏执,却到底还有些顾忌。
长公主补充道:“我不会拘着你,但你如果出宫,务必带着含章殿的人。”
陆卿婵郑重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公主厚爱,卿婵定结草衔环相报。”
“不必。”长公主的眉头舒展,“别整日想着你那好夫君,打算在内宅过一辈子,就是对本宫最大的报答。”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陆卿婵的贤淑作态。
陆卿婵继续应是,她的眸却始终柔柔地低垂着。
这样一柄倔强的利剑,终于归为己用时,是应当高兴的,但长公主心里却有些微妙的不快,可若是没有柳乂的插手,陆卿婵只怕是再过三年也不会向她服软。
她还是说道:“等你身子好些再回侯府,将重要物什取过来就行。”
陆卿婵在心里苦笑,除却暗格里的一些零碎东西,她还真没什么一定要取来的。
定远侯府于她而言不是家,只是个生活的宅邸。
麻烦的是那两株娇贵的千瓣莲,才刚移植到院落里,若是放在那里不管,没几日就死了。
虽是段明朔强行予之,又是她最厌恶的莲花,但花本身是无罪的。
陆卿婵想着那两株千瓣莲,直到侍女将药端上来后,她才收回思绪。
看着她将药喝完后,长公主最后说道:“好好休息,御医都在,偏殿有书册,闲着没事的话令宫人给你拿来些。”
陆卿婵怕苦,却又很能喝苦药。
饮下那么一大碗药汁,也只是喝了些茶水漱口。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将侍女备好的蜜饯推到她跟前,低声说道:“待会儿吃些,你喝得苦药太多,该影响胃口了。”
陆卿婵倔强的时候很倔强,乖顺的时候也很乖顺。
蜜饯裹着厚厚的糖霜,又淋了层叠的糖浆,刚咬住吃了一口,她柔美的面容就皱了起来。
“算了。”长公主的手扣在桌案上,“吃不下的话,喝茶水也是一样的。”
她没再与陆卿婵多言,吩咐过宫人后便起身离开。
直到长公主走,都没告知陆卿婵她昏迷时发生的事,她心里困惑,暗里推想了好几种可能,还是没能想出具体的情况。
*
陆卿婵睡了一整个下午,傍晚时江医正又为她号了次脉,他蔼声说道:“学士身体底子好,往后莫要辛劳,定然能养好身子。”
他为人温和,说话也很轻柔。
像林府医那样直白的大夫是少见的,哪怕是病入膏肓,医官也能将脉象说得极好,哄骗病人再多活几日。
陆卿婵并不敢尽信,却还是笑着说道:“幼时同兄长学过一段武。”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说岔嘴了。
她哪里有嫡亲的兄长?不过是幼时跟着柳乂学过几日骑射,况且还没学精,就开始整日叫苦。
江医正却温声说道:“学士不必这般客气。”
“您同下官说话,是不须如此的。”江医正的脸上带着宽仁的笑意,“您是公主的近臣,即便是对着卢相,亦无须过分敬重。”
他所言说的问题,是陆卿婵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
她一直被教育成为善解人意的姑娘,要会说话,更要会回话,尤其是在男子的跟前,要做朵柔婉的解语花才是。
当然,若是能适当地表露出少许笨拙,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必这么做。
陆卿婵轻声说道:“多谢医正提点。”
她抿唇一笑,那张婉约的面容便似着了月光,漂亮到近乎灼眼。
用过药后陆卿婵便去沐浴,身躯浸在水里的刹那,连日的紧绷情绪乍然松懈,她握住那枚游鱼玉佩,心底莫名地生出些平和。
哪怕是踩在刀尖上行走,也总比陷在泥沼里更好吧。
陆卿婵更衣过后,便有内侍言说太后有召。
她如今都住进含章殿了,没有不面见太后的道理。
陆卿婵没想到的是太后会这般急切,兴许是长公主为她美言,太后心里欢欣,也或许是太后想要尽快提点她什么,让她别惹了长公主不快。
她褪下宽松的睡袍,又换了新的衣裙。
虽然职阶还未确定,但长公主已经允了陆卿婵在内庭乘坐轿辇。
夏风微凉,顾忌陆卿婵急病未愈,含章殿的赵嬷嬷特地选了几位年轻且身强力壮的侍从。
她坐在轿辇里,暗自盘算着含章殿到慈宁宫的距离。
陆卿婵去过许多次慈宁宫,却是第一次这样有闲心看路边的风景。
如今是太后当权,后宫比前朝还要更热闹,小皇帝也被常年关在深宫里,唯有祭祀和典礼时才偶尔露面,余下的时光尽是在深宫之中。
陆卿婵想到那位幼帝,倏然生出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