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婵挑着最难听的字眼,直白地说道:“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一看到你,我就难受!”
她哑声说道:“我都快要忘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刺进柳乂的心口,血无声地流,痛意尖锐到锋利,有种莫名的麻木,就好像这三年里每一个不眠之夜里的悸痛。
柳乂不是不明白症结之所在,他只是总觉得事情还有转圜。
当年陆卿婵定亲时,他恨极了这个姑娘。
说她水性杨花都是含蓄的了,前脚还在与他诉真情,后脚就要嫁予旁人。
世间怎会有这般薄情的人?
他恨她,恨她走得太急,恨她定亲太快,恨她婚事美满,恨她琴瑟和鸣。
但柳乂更恨的是,当年没有及时去提亲。
他忍了三年,最终还是觉得应当将她夺回来。
陆卿婵那般薄情的人,连对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他都这么薄情,应当也对赵崇没多少情谊。
“不是占有欲,阿婵。”柳乂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会吓到她,“若是占有欲作祟,三年前我会从你的婚礼上将你抢走。”
他低柔地说道:“你不是不爱我了,阿婵,我们只是分开得太久。”
“等回河东以后,我们有大把的时光在一起。”柳乂无声地握住她的手,“到那时候,你一定会再喜欢上我的。”
陆卿婵觉得有些累了,她觉得柳乂不可理喻,更觉得她跟柳乂是永远都解释不清的。
她在这个人身上受过最重的伤,一见到他那双眼睛,她就会开始难过,所有不堪的记忆都会在转瞬间涌上来。
她就是不想要再重蹈覆辙。
陆卿婵声音低哑地说道:“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再爱上你了!”
心底的积郁如有实形,让她禁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肺腑里的痛意越来越重。
等到血迹从指缝间溢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懵然,但柳乂的神色却霎时难看起来。
他高声唤道:“阿婵!”
眼下的光影忽隐忽现,而后像灯盏碎裂似的猛然归于昏黑。
陆卿婵的身躯摇晃,像坠花般倒在了柳乂的怀里,那一刻他陡然明白陆霄抱着陆卿婵过来时的恐惧。
她经不起摧折了,连阵稍冷些的风,都能使她坠落。
*
陆卿婵昏得彻底,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道低沉的声音在唤她:“卿婵,卿婵。”
那人似乎哭过,声音沉痛又深情,像是将她视作性命。
陆卿婵却只觉得烦躁,想令人将他赶走,她努力地抬了抬手指,声音细弱地说道:“小陈……赶出去……”
含章殿里静谧死寂,长公主原本皱着眉,听见陆卿婵这句梦呓似的声音,突然变了神色:“让江医正快过来。”
赵崇也愣在原处,他没想到他竟还真将陆卿婵给唤醒了。
长公主低声问道:“她说的是什么?”
赵崇有些尴尬,但在长公主锐利的视线逼迫下,也不敢说谎,便委婉地说道:“卿婵唤的是一名身手不错的护院,许是梦见野猫野狗,想令人将其赶出去。”
长公主的柳叶眉弯起,她冷笑一声:“你就是那只野狗吧。”
她说话向来如此,侍女也跟着发出几声低笑,赵崇脸颊绷得发酸,却也只能继续保持笑意,竭力地将情绪压下来。
好在江医正来得及时,他撩起衣摆就往殿内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许多年轻御医,一群人如鱼贯般走进内殿。
走在后面的御医眼很尖,睁大眼睛高声说道:“陆学士的手指动了。”
陆卿婵思绪昏沉,听到有人唤她“陆学士”的瞬间,猛地清醒了过来,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她扶着额头慢慢地坐起身。
舌根是苦涩的,也不知昏迷时被喂了多少药。
浅金色的帷帐富丽堂皇,陆卿婵呆愣愣地转过头。
和神情凝重的御医们对上视线时,陆卿婵自己先困惑了起来,她这是在何处?柳乂呢?
江医正蔼声问道:“学士可还有什么不适?”
陆卿婵揉了揉额侧的穴位,刚刚苏醒不久,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低声说道:“头疼……”
她低眉垂首,声音细弱。
“有什么止疼的药吗?”长公主蹙眉说道,“先让她服一些。”
陆卿婵的意识不是那么清醒,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她才发觉长公主和赵崇也在。
江医正犹豫地说道:“陆学士刚刚苏醒,若是服下止疼的药物,又该昏睡过去了。”
在诊治上,医官是有绝对的发话权的。
可众人皆知长公主的脾性,饶是江医正也只能委婉地劝阻。
侍女端来温热的淡茶,茶水清甜,消减了口中的苦意,浸润肺腑,连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