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婵脸颊上泛着薄红,她移开了眼,连声催促道:“好了吗?好了吗?”
她像是有点急,又像是有点害羞。
柳乂的指节顿了一瞬,动作却越发慢条斯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马上。”
踝骨被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陆卿婵的身躯震颤,差点要从床榻上坐起来。
但腰身被按着,她也没法弹起身子。
陆卿婵忍辱负重地看向了别处,桌案上有物什在发光,忽然夺去了她的视线。
像是琉璃,又像是莲花。
剔透晶莹,色泽明丽。
陆卿婵轻声问道:“那是什么?”
她忍不住地看过去,好在这时柳乂帮她穿好鞋袜,终于放开了她。
陆卿婵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靠近时她才看清楚这是一盏莲花状的琉璃灯。
跟那盏被意外打碎的琉璃灯一模一样。
她掩住唇,眼眶忽然有些红。
柳乂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在怀里:“先前制的,不知道你还喜欢不喜欢。”
陆卿婵将琉璃灯抱在怀里,点漆般的眸子红红的。
“我喜欢。”她带着鼻音说道,“我要好好地放起来,以后你都不许碰。”
陆卿婵软声说着狠话,却将头埋在了他的肩头。
柳乂神情微怔,眸中只有珍重和怜意:“好,哥哥不碰。”
片刻后她才揉着眼睛,将脸庞扬了起来。
陆卿婵的眼还有些湿润,可这会儿环视过室内的景象后,她才是真的震惊。
这间居室的布置与她少女时住过的屋子,分明是如出一辙!
连架子上惯常摆的物件,好像也都是一样的。
陆卿婵掩住了唇,低声说道:“你……”
柳乂抱住她,轻声说道:“那年到京兆时,我就是居在这里的。”
“不过那时只有我一人,将这里当做落脚的地方罢了。”他看向她的眼睛,“现今有了你,这居室才能算是宅子。”
陆卿婵眉眼弯起,打断柳乂道:“是家。”
她的眸子灿若朝阳,明媚光艳。
*
翌日清晨,消息便传了过来。
深秋时节的雨,最是阴冷,昨天的暴雨过后,今晨一下子就冷了许多,现今的天灰蒙蒙的,但处处都仍是欢欣。
陆卿婵靠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街市喧嚷吵闹,已经欢腾得无法言语,她始终又睡不熟。
见侍从向柳乂递来信笺,陆卿婵当即就坐直了身子。
柳乂将她连人带厚毯一并揽入怀中,抱着她一起看信笺。
是长公主送来的。
陆卿婵有些惊异,京兆的祸乱被平复后,长公主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她还留了后手。”柳乂低声说道,“她在泾阳时就与回纥周旋,理应是做过准备的。”
长公主语焉不详,但看信的也是聪明人,无须将话语挑开。
她只是送了封信笺过来,柳乂便清楚回纥可汗少子这个人,是决计跑不掉了。
“怎么办?”他抚了抚陆卿婵的手,“她还是不肯跟你解除关系。”
柳乂轻声说道:“到时候是会有麻烦的。”
陆卿婵神情微动,容色倒是沉静。
“那就带着吧。”她抬起眸子说道,“我是公主的臣,也是社稷的臣。”
这话语既有力度,又有赤诚。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不是说给外人的虚词,而是陆卿婵发自内心的言语。
柳乂怔了片刻,此刻他是如此真切地理解了长公主对她的执念。
那样多的男子在祸乱时,未经引诱就直接做了叛臣,逐名逐利,趋炎附势。
而他的姑娘却自始至终没有更易立场。
陆卿婵是社稷之臣,更是世间罕有的纯臣。
“你说得对,阿婵。”柳乂的眉宇舒展,将她抱了起来,“名位而已,影响不了什么的。”
陆卿婵坐在他的腿上,头靠在他的肩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柳乂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再睡片刻吧。”
陆卿婵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便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许是走到了偏僻些的街道,外间的喧嚷声小了许多,陆卿婵睡得很熟,一直到进入柳乂的府邸都还没有睡醒。
他干脆用厚毯裹着她,直接将人从车驾上抱了下来。
晋王和嘉宁郡主是昨夜刚刚到的,一大早便过来了柳乂这边的府邸。
两人见状都有些紧张,嘉宁郡主焦急地问道:“陆姐姐又生病了吗?”
柳乂低咳一声,解释道:“没有,这几日没有睡好,方才在车上睡着了。”
陆卿婵睡得很熟,直到柳乂将她抱回到内间,都还没有醒过来。
这些天的事又多又乱,她一直放心不下,前日还通宵未眠,等事情彻底解决后,他是一定要看管一二她的睡眠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