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冻得发僵,也不知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才能勉强地拽住缰绳。
她只知道,她要去杨氏的那座庄子。
阴风猎猎,再度唤起了陆卿婵肺腑里的滞塞痛意,她暗骂一声这肺疾来得不是时候,挥鞭打马的手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直到陆卿婵眼前发黑,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一座庄子才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刚巧有些仆从站在外间,似是在等候什么人。
陆卿婵艰难地下了马,还未站稳身子,就差些要晕眩过去。
一个年长的嬷嬷紧忙上前拉住了她,油纸伞落在头上的刹那,陆卿婵便彻底没了气力。
那嬷嬷尖声唤道:“姑娘,姑娘!”
陆卿婵强撑着说道:“我是本家长房二娘子杨英的长女陆卿婵,受了歹人洗劫,劳烦嬷嬷且收留我一晚……”
仆从们皆是大惊失色,慌忙带着她向院内走去。
那嬷嬷握着她的手说道:“姑娘,您先别昏过去,前院就住了位大夫,我们马上就唤他过来。”
陆卿婵紧蹙着眉,艰难地保持着清醒。
进入院内后,嬷嬷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用外衣裹着抱到里间去。
院内的管事很是震撼,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安将军他们还没过来吗?”
仆从们紧忙将方才的事解释了一遍。
管事的下巴都要落在地上:“你们说这是谁?陆、陆卿婵!”
杨氏在前朝华贵,如今已经落魄得不成样子。
盘算下来杨姓的高官寥寥无几,便是姻亲也少之又少,唯一能说得出口的便是那位公主少师陆卿婵。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陆卿婵,但她的名字在杨氏可谓是无人不晓。
管事慌忙地令人带她进去里屋,然后快速地将那马匹和脚印处置了,边遣人立刻去请大夫。
前院的大夫过来时,陆卿婵已经昏了过去。
嬷嬷帮她换了衣衫,又擦净了头发,把她抱到炉边烤火。
可陆卿婵还是浑身滚烫,身躯也不断地颤抖着,唇边溢出少许呓语,似是在唤什么人。
大夫听闻是她,直接便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他哆哆嗦嗦地为陆卿婵诊脉,还未开始草拟药方,内间的门便被人踹开了。
陆卿婵猛地惊醒,梦里才会出现的安启正一脸煞气地看向她。
安冉也紧跟着父亲走了过来,她伸手就抚上了陆卿婵的额头,厉声斥责道:“你是不要命了吗!”
陆卿婵晕乎乎的,方才的短暂休歇并没能让她恢复,反倒更加难捱。
她的魂魄快要脱离躯壳,唯有唇间会溢出一声低弱的呼唤:“容与……”
“难受……”她带着哭腔说道,“疼……”
安冉满腔的怒火在陆卿婵的手指拽住她的衣袖时,全都化作了云烟。
她向侍从说道:“快遣人过去,即刻告诉使君此事。”
从陆卿婵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便在京畿附近不分昼夜地探寻起她的踪迹。
天知道他们一群叛臣,怎么会被拉来做这种事。
没成想不过是到附近的庄子休整,竟还真撞见她了。
安冉一瞧见那马匹,便能猜出陆卿婵是从何处过来的,途中又遭遇了什么。
看起来娇滴滴的,骨子里竟跟着亡命徒似的,全然没有顾忌!
可真看见陆卿婵的可怜模样,安冉反倒又没了言语。
出了这档子事,最紧张愠怒的定然还是柳乂。
哪怕是有人将陆卿婵绑着送到他们跟前,都比她这样狼狈地逃过来,更让人安心得多。
对方有所图又如何,给了便是。
也就陆卿婵这样迂腐天真的人,会将大局看得那般重,会那般怕给人带来麻烦。
真真是个祖宗!还是让柳乂管教去吧。
不过他们跟她也真是有缘。
安冉叹了口气,接过那嬷嬷的位子,用帕子擦过陆卿婵的脸颊。
“快些煎药。”她朝着大夫喋喋不休地说道,“这人都快没了,你还舍不得点个大火吗?”
她这夸张的话将大夫吓得不轻,他紧忙过来又为陆卿婵诊了次脉,喘着气说道:“将军,您、您先别慌……”
再度走进门的安启闻言眉心一跳,他方才出去将带着的军士整顿了一番,回来就瞧见歪在圆椅上的陆卿婵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红红的,沙哑地说道:“哥、哥哥……”
安启皱着眉说道:“真是烧糊涂了,她哪来的哥哥?”
安冉摇了摇头,又向那大夫说道:“你快看着些,若是药煎坏了,你们陆大人兴许就要没命了!”
陆卿婵身上滚烫,头脑发昏,药汁煎了小半个时辰才好,可她却竟不肯喝。
“苦……”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喜欢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