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不惜一切地改变河东,乃至扶持晋王,亦何尝不是想为她创造出更好的大环境。
他得让他的小姑娘能够璀璨地活,能够不被歧视地活。
先帝的诸子良多,又有着一众兄弟。
大抵许多人也都在好奇,晋王在诸王中到底有什么不同,能叫柳氏与柳乂另眼相待?
是因他长期居在晋阳与柳氏相熟吗?是因他与幼帝关系匪浅吗?是因他性子淡泊容易掌控吗?
其实都不是。柳乂在心中说道。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晋王仅有个独女,而且百般疼宠,亦早就想着为她做打算。
有这样的父亲在,何惧世人的质疑与讨伐?
有这样的皇帝在,公主为储才能真正成为可能。
而他的小姑娘也才能堂堂正正、顺顺利利地入朝为官。
夏夜静谧,蝉鸣也寂了下来。
柳乂用指尖描摹着陆卿婵的眉骨,神情愈加和柔。
先前她总在梦里也皱着眉,现今她的眉终于不是蹙着的了。
是舒展的,是快活的。
若是阿婵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
相守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过得也格外飞快。
陆卿婵在府里休养,中途只去过官署两次,还是直接见的太原尹。
交接文书是很方便的,但有些具体的事宜还是面谈更合适。
从前陆卿婵在洛阳时常常跟着张逢议事,大多数时候只是听,却也长进了许多。
如今她虽然在府里,却因时常跟着柳宁做事,反倒对官署里的事更为熟稔。
下午陆卿婵过去的时候张逢恰好也在,他便干脆带着她一起参与了机要会议。
张逢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面容也愈加沧桑,单看那张脸和斑驳的发,只怕会有人将他当做五十余岁的长者。
陆卿婵知道他受了伤,没想到影响竟会这样大。
以前张商在时,张逢主政吏部,彼时他是多意气风发的人。
陆卿婵幼时便常听陆玉提起,后来听说张逢在从叔倒台的前一个时辰,还在照常主持吏部的会议就更是叹服,传闻说那时官署的外间已经遍布禁军。
张逢心性是世间少有的坚韧,命途也是少有的坎坷。
现今叛军都快被完全平定,他却在这黎明前夕受了伤,隐隐透着些薄暮之象。
陆卿婵的心间闷闷的,泛起些钝痛来。
张逢倒是很平静,他指了指她抄录的内容,温声说道:“你这字是越来越飘逸了,我最善书的那位掾吏不在,等会儿来劳烦陆少师亲自给我讲讲是什么意思了。”
陆卿婵喜欢狂草,也最擅长狂草。
即便是拿着炭笔记事,她也会无意识间写得龙蛇飞舞。
陆卿婵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说道:“要不我再给您誊抄一份吧。”
“不必了,那多麻烦……”张逢刚开口,她便飞快地写了起来。
陆卿婵写字很快,一手漂亮的行书比之柳乂名扬天下的从叔柳少臣还要遒劲大气。
她边写,还边低声说道:“府尹,您这样不成,病是不能拖的,更不能在病着时还过度地劳累。”
“我知道您关心社稷,宵衣旰食。”陆卿婵转了转手腕,“可是府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您这还不是一般的病,而是受了伤。”
她将写好的内容推给张逢,认真地看向他。
张逢蔼声说道:“我有分寸。”
“倒是你,等待会儿议完事就快些回去吧。”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使君不是明日就要走了吗?”
会议结束后,两人一起向外间走去。
陆卿婵微顿了一瞬,好奇地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行程是今早才定下的。”她神情微动,“我也是下午出发前才听说的。”
张逢和蔼地笑了一下,将她的疑惑给略了过去:“容与是怕你难过,方才没提前告诉你吧。”
“快回去吧。”他咳了两声,“再晚些他该着急了。”
陆卿婵连连点头,她应道:“您忙完以后也快去休歇吧。”
张逢宽和地笑道:“好,好。”
陆卿婵和他告别过后便向着外间走去,她刚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柳乂掩住她的眼和唇,先向着驾车的车夫说道:“出发。”
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腰身,一身深色玄衣,瞧着就像个劫掠者。
若不是闻嗅到了柳乂身上的疏冷香气,陆卿婵只怕会被吓坏。
等到车驾行驶起来后,柳乂才放开她。
他就跟个年轻人似的,非要玩这些花样,来给她的生活加些料。
而且她不过出来一个下午,他就这样着急。
陆卿婵低喘着气,心中腹诽无数,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柳乂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