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吩咐道:“先准备国丧吧。”
皇帝的生死是危及国家存亡的要事,可一个被乱时立上去的小皇帝,实在没什么要人在乎的。
若不是柳乂提起,连副官们都差些要忘记这桩天大的祸事里还有个小皇帝。
乱世里别说常人的性命,就连皇帝也跟草芥似的。
柳乂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整齐,他做事雷厉风行,又掌军务,身边的人也早已习惯夜间议事。
他掩上门后,便将舆图和文书都铺展开径直说起事来。
直到天边浮现出熹微的晨光时,书阁的门才再度打开。
柳乂令众人都回去继续歇息,自己却是又跟白日当值的副官们商谈了许久。
等到事情基本定下来后,天光已然大亮。
他估摸着陆卿婵快要睡醒,方才更衣回去。
内间的窗被厚重的帘子掩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到了正午也不会有丝毫的日光透进。
柳乂推开门的时候,屏风后却透着些光亮。
是提前醒了吗?他漫不经心地想到。
然而绕过屏风后,柳乂瞧见的却是陆卿婵正在静默写字的情景。
她运笔的速度很快,手腕极稳,连细微的颤抖都不会有,明明是个姑娘,却跟老刻工有得一拼。
若是柳乂低头细看,便能瞧出她不是在习字,而是在写文书。
见他回来,陆卿婵抬起眼眸,轻声问道:“都还好吗?”
柳乂揽住她的肩头,将笔从她的手中抽出,低声说道:“是我扰了你吗?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陆卿婵看着手中的笔被抽走,倒也没有不快。
她只是有些恍惚地问道:“公主还好吗?”
第一百零一章
陆卿婵的身子歪斜, 抬起眼眸看向柳乂。
她的这双眼很漂亮,浓黑透亮,像是深黑色的玉石。
虽是隐隐含着些忧郁, 却更是平添了几分风情, 叫人移不开眼。
柳乂将那笔搁置在一旁, 轻轻地攥住了她的手。
陆卿婵是多聪慧的人,现今她又在这府邸里站稳了脚跟,就算足不出户, 就算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也没有事能瞒得过她的。
柳乂伸手覆上她的柔荑,将人揽在怀里, 心里说不出是欣慰更多,还是烦躁更多。
他没觉得不快, 只是有些细微的烦扰。
柳乂不是事事躬亲的人,对于琐事更没有什么兴致。
他的控制欲好像全都放在了陆卿婵的身上,以至于连细微的偏航都会觉得有些烦躁。
陆卿婵只要一日还加着公主少师的职衔, 便与长公主脱不开关系。
从前长公主风光大权在握时便算了, 如今这乱世里她自身都难以保全,哪里还能顾得住陆卿婵?
不仅如此, 这个公主少师的职衔今后还有可能给她惹出祸事。
他迟早得让她们两个彻底断开联系。
偏生陆卿婵心地纯善, 心里八成还念着长公主。
这就麻烦了。
柳乂缓声说道:“还好,就是受了些惊吓。”
陆卿婵的眼低垂着, 浓长细密的睫羽也落着, 像是有些担忧和难过。
虽然知道这么想有些不合时宜,柳乂还是禁不住地想到, 这小没良心的姑娘知他在前线九死一生的时候,会哀哀地落下几滴泪吗?
“好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他抚了抚她的脸庞,“更不值得你这样忧心。”
柳乂的话音轻柔,陆卿婵却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她对外间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但也明白柳乂只是想要保护她。
可现今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柳乂竟然还想全都瞒着她,非得是将她护佑成懵懂无知的少女,他才会觉得满意吗?
京兆现下这样乱,连皇帝都没了,他还想瞒着她吗?
陆卿婵的手指微蜷,头也继续垂着。
她轻声说道:“我只是问问。”
柳乂眉心微蹙,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会令人护着她的,你也好好先在府里休养,好吗?”
又来了。
他总是打着要她好好休养的名号,来让她安心地待在府里。
“我知道的。”陆卿婵微微抬声,“我又不是真的稚童,总不会拿身子开玩笑。”
说完以后她自己似也是觉得不妥,又将额抵在了他的肩头。
虽是缩在他的怀里,可也遮掩住了面容。
柳乂的控制欲与占有欲病态,许多心思更是不能为人道矣,他是自知的。
但见陆卿婵为旁人流露出明晃晃的担忧,甚至不惜焦躁地忤逆他,他还是会觉得不快。
又不是要囚着她,更不是要她不与人交涉的意思,缘何这般不耐烦?
柳乂对长公主从来没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觉得她身为女子掌权不妥,也不是因为觉得她过分乖张、飞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