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少表露情绪的人,此时眼底的厌恶却是那般的清晰。
即便是有人在陆卿婵的眼前骂她,她也能隐忍得住。
可听到有人说卢氏的不好,她是怎样也不能容忍的。
她冷声斥道:“你又是什么货色!”
“瞧着光鲜亮丽,”陆卿婵仰起头说道,“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夫,废物罢了!”
她说话从来没有这样难听过,可此刻她只想将所有能刺痛薛融的话,全都吐出来。
然而薛融似是又恢复了沉静,他缓声说道:“别怨我眼睛太慧,世叔也没想到你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子。”
他高高在上,眼里满是轻蔑。
“不过没事,姑娘。”薛融温声说道,“在你还未酿成更多错前,还有悔改的余地。”
他的话里似乎存着少许的宽宥,但赵崇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冰冷的杀意。
他一下子就跪匐在了地上,紧紧地抱住薛融的腿。
“大人!您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赵崇的涕泪横流,“我妻子是受了柳氏的人蛊惑……她、她本不是这样的人,更是无意冒犯您的尊严……”
他满心悔恨,怎么也没想到薛融会因短短几句话就动了杀心!
薛融的长靴厚重,跟却有些尖锐。
他径直将赵崇踢开,而后重重地踏在了他的心口。
赵崇的身子现今大不如前,只是被踹了几脚,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胸腔里溢出风箱似的嘶哑声响。
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拽着薛融的袍角,卑微地说道:“求您……放、放过我妻子……”
直到他昏迷过去的那一瞬。
薛融似乎完全不顾忌颜面了,更不顾忌这满厅堂的人和上位的官吏。
陆卿婵愈加确定,薛融摆这个鸿门宴席就是为了确定柳宁的事,她也愈加确定刺杀柳宁的人决计是他!
胸腔里的滞塞痛意在不断地蔓延着,带来阵阵的悸痛。
陆卿婵不觉得薛融会杀她,她毕竟还是很有用处的人。
她只是有些怕痼疾突发,官署里没有几位医官,若是突然昏倒就麻烦了。
但陆卿婵没有料想到薛融竟真的一步步向她走来。
那双狭长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黑得像是深夜里中央洄流的渊水。
他做了个手势,佩刀的侍从们便立刻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众人瑟瑟发抖地抱着头蹲下身,一个比一个的狼狈。
坐在上位的官吏们更是快要被吓破胆,颤着声说道:“薛、薛融,你是真不将律法当回事了吗?”
薛融理都没有理会,只是朝着陆卿婵走过去。
他是厌恶她的,甚至是憎恨她的。
这是多么明显多么昭然的事!
她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为什么没有在柳宁遇刺前就意识到!
“你就只会恃强凌弱吗?”陆卿婵攥紧手指,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但薛融形如鬼魅,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身上尽是血锈气,赵崇吐出来的血将他的黑袍浸透,虽并不显眼,却过分得浓重。
薛融微微俯身,扣住了她的脖颈。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继续说。”
黑袍倾轧在白裙上,将那漂亮的纹路染成脏污的血色。
陆卿婵的身躯战栗,她试图从袖中取出那片薄刃,却被薛融狠狠地在手腕上劈了一掌。
剧烈的痛楚瞬间炸开,她的骨节好像要断裂了。
薛融的手指收紧,冷声说道:“这招数你拿去对付赵都师也就算了,还妄图对付我吗?”
第九十三章
薛融的眼冷得出奇, 攥住陆卿婵脖颈的手也极是用力。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面孔与段明朔重叠在了一处。
陆卿婵的面颊绯红,眼里却仍然是不屈的、执拗的憎恶。
漆黑的眸子漂亮, 闪烁着愠怒的火焰时更是充斥生机, 叫人几乎想要将之剜出来。
但当看见陆卿婵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时, 薛融倏然松开了她。
如此孱弱,还患有肺疾,即便他什么都不做, 她都有性命垂危的可能。
何必让她来脏了他的手?
陆卿婵脱力地软下身子,她萎靡地倒在地上。
左手艰难地支撑着,右手则紧紧地抚在胸口。
胸腔里像是浸透了冰冷的积水, 将用来吐息的气管堵满,让她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白裙绽开, 那上面染的血就像是花瓣的红色纹路,分外绮媚。
陆卿婵低喘着气,细微的吐息声如若游丝, 已经弱到不能再弱。
薛融令人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赵崇径直用冷水泼醒, 然后死命地掐他的人中。
赵崇满脸都是血水,口中含着的也尽是血。
侍从胡乱地给他擦了擦脸, 就将他抬到薛融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