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外间都不知晓,河东的主事人早已在暗里换了人。
不过还是让陆卿婵烦心的事占多数。
多日来无数的医官都看过,柳宁却仍是没有苏醒。
加之柳乂那边也突然断了消息,更令陆卿婵焦虑。
王若边为她倒茶,边温声说道:“您不必忧心过多,现今该害怕的是叛乱才对,段明朔的消息也断了许久。”
晋朝立国前曾有过经年乱世。
即便是小孩也听长辈讲过,无论是多大的战事,最容易出现变动的都是收官。
彻底绞杀,抑或是绝地反击。
有时便是在一念之间。
即便是陆卿婵离开洛阳后,东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她也没有现下这般紧张过。
她捧起杯盏,慢慢地饮着花茶。
花茶甘甜,是柳乂当初特地放在书阁里的。
其实陆卿婵并不嗜甜,也并不怕苦。
即便是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药汁,对她来说也是很寻常的事,事后她连蜜饯都不用服。
可柳乂总希望她能过得更轻松、更快乐一些。
最好是像个小孩子,无忧无虑。
陆卿婵摸了摸腕间的长命缕,缓声说道:“你说得是,眼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她看了眼窗外,长睫轻颤。
天色微沉,似乎有暴雨的预兆。
可惜的是柳乂还未回来,她今年或许得自己剪长命缕了。
陆卿婵缓步走出书阁,副官早已候在外间,边将文书翻给她,边快速地跟她讲这几日京兆的乱局。
太后是打定主意要回京兆,连长公主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昔年位高权重的镇国昭庆长公主,自从到了泾源后,就被太后收了大半的权柄。
太后恋权,又是一意孤行的人。
但她治国理政的能力实在太差,不然也不会那般竭力地培养长公主。
然而北狩以后,太后专权的那一面尽数表露了出来,她连女儿的分权都不能容忍,此次为了收复京兆,更是请了回纥的援军。
明面上看是襄助,背地里还不知道签署了怎样的协议。
陆卿婵揉了揉眉心,将文书缓缓地阖上。
走过花池那边时,层云翻动,隐隐有雷声震动。
千瓣莲娇贵,花匠早已搭好了架子,防止这些稚嫩的花朵被暴风雨打落。
陆卿婵抬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垂着眸子说道:“若是再有变动,我就离开晋阳一趟。”
“大人,这怎么能成?”副官睁大眼睛,急声说道,“如今外间正乱,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陆卿婵倚在栏边,慢慢地攥紧了胸前的游鱼玉佩。
“总叫你们来回传话到底是不方便的。”她轻声说道,“我既承了这个职,便该做应做的事。”
玉佩冰凉,被她攥得微微发热。
那莹润的光芒即便是在阴沉的天空下,也格外得剔透清澈。
陆卿婵正准备走进书阁时,侍从忽然匆匆来报:“大人,大事不好了!那赵主薄又去官署状告了,这次声势闹得极大,是势必要同您再复合!”
第九十一章
侍从似是一路奔过来的, 焦急得满头是汗,捏住文书的手也不断地打着颤。
陆卿婵皱着眉,她回身接过文书, 手指轻挑将那纸张打开。
午后的天色阴沉, 连浅色的纸张也似是染上了浓云的色泽, 显得有些暗沉。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对她的谴责,就好像她是这世间最恶极不过的女子。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愿再延续那桩早就该走到尽头的婚事。
“备车。”陆卿婵轻声说道, “官署既然下了传令,那便去看看。”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唯有长睫微微颤动。
副官迟疑地说道:“这是鸿门宴席, 您还是别过去了吧。”
“姑娘,这种事本就是该由下面的人来处理的。”他有些焦灼地说道, “哪有让您亲自去处理的道理?”
陆卿婵将那份文书叠起,低声说道:“无妨的。”
她慢声说道:“我若是不去,赵崇与薛氏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 到四方诸侯都被牵扯进来时, 才是真的麻烦。”
陆卿婵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沉重的力量感。
“倒不如速战速决, ”她的眸光微颤, “将此事彻底处理掉。”
适时云层滚动,泛起阵阵惊雷声。
“可是……”副官忧心忡忡地看向她, 最终还是低下头, 没有再说什么。
陆卿婵静默地走出院落。
坐上马车后,她小憩了许久。
直到听见外间的禅音时, 陆卿婵才拉开了车帘。
她的手指轻抚在胸前的游鱼玉佩上,抬眸看向外间的景象。
不远处矗立着的是双塔的永祚寺, 两座高高的塔交相辉映,就像是铜镜内外的两道影子,又像是由同一个模具雕琢出的不同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