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力地扯过他的手,眼含热泪:“对不起大人们!我这夫婿今晨未用药,这是又犯了癔症!”
王雪识的姿容清丽,仿佛极是无辜。
她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说道:“冒犯了大人们,皆是草民的过错……”
王雪识拉着赵崇下拜,他却极是不甘愿,似是还想跨步上前,跃上陆卿婵所在的车驾。
吴副官脸上没有一丝在陆卿婵面前的温和,满是军人的冷酷。
王雪识眸光流转,死死地按住了赵崇的手,做出了一副极是可怜的姿态。
但军士们向来冷情,更不会将怜悯的情绪生在厌烦的人身上。
吴副官身边的侍从没有情绪地说道:“既是知道冒犯,那就快离开。”
“今日是我们小姐回府的大喜日子。”他冷着声说道,“如此冲撞,是有意要来惊扰我们姑娘吗?”
王雪识容色微僵,却还是咬紧牙关连声应谢。
大小姐?陆卿婵不过一介弃妇,竟也能得如此珍重!
这群人真是被陆卿婵温婉的外表给哄骗透了,根本不知她是个多狠心毒辣的女人!
王雪识心里酸涩异常,快要被妒忌和憎恨给填满,全靠强撑着才没有表露出来。
她死命地将赵崇拽了起来,紧忙带着他离开。
赵崇形容落魄,但仍是死死地盯着陆卿婵的车驾,仅隔着一张薄薄的车帘,便是他魂牵梦挂的妻子!
然而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
这是怎样的可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柳乂!再没有比他更衣冠禽兽的人了,表面谦和有礼,背地里却百般引诱旁人的妻子,甚至将之掠去……
赵崇紧咬着牙,肺腑里一阵阵滞塞的钝痛,血气漫上喉间,即刻就能喷出。
但就算他吐了血又如何呢?
陆卿婵不会知道他心里的凄苦,也不会知道他这些天有多难捱。
陆卿婵的确对外间的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车驾里的隔音很好,侍从早就摆好了小食和点心。
她边吃边看了看车驾的装潢,处处都透着精心,像是有人根据她的喜好专门配置的。
靠枕柔软,几乎能令人陷进去。
陆卿婵仔细地抱来看了,竟发觉这跟她小时喜欢的那个靠枕一模一样。
甚至连绣工都像是同一个。
近乡情怯的心绪悄悄流散,继而涌起了是阵阵强烈的暖意。
对回故土这件事她曾万般不情愿,但她没法不承认,这是她魂牵梦绕的家。
陆卿婵将车帘挑起少许,临近三月,暖风柔柔,令人泛起微醺的醉意。
双塔的永祚寺矗立在高处,琉璃瓦全都翻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陆卿婵的心绪还未能平复。
柳宁早已候在影壁处,他握着手杖,一袭深色的鹤氅,长身玉立,如若临风宝树。
他和柳乂生得很像,但气质要更为沉稳许多,也更为温和、平易近人。
柳宁的鬓发已经是灰色的,他的脸上带着病容,但在见到陆卿婵的时候,他的丹凤眼倏然明亮了起来。
陆卿婵赶快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他的跟前。
她的眼眶微红,哑着声唤道:“叔父!”
“好孩子……”柳宁握住她的手,“都长得这么大了……”
陆卿婵离开河东时才十五岁,如今她都已经二十岁了。
四年多的光景过去,物是人非,然而柳宁待她还是这般和柔,就好像是她的亲叔父。
柳宁与卢氏是将柳乂当儿子当的,也几乎是将她当做亲女儿仔细地呵护着。
陆卿婵在父母身边从未体察过的亲情,却是在柳家得到了圆满。
“卿婵对不起您……”她快要落下泪来,“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与您写过一封书信……”
柳宁笑容温和,蔼声说道:“没事的,叔父知你仕途不易。”
他的脸庞已经苍老,又带着病气,但还是陆卿婵记忆里的样子,和蔼又宽善,让最顽劣的小孩子都会在他跟前不自觉地放轻步子。
柳宁温声说道:“若是你叔母在天有灵,知悉阿婵如今作为,定然也会欣慰万分。”
他一提到卢氏,陆卿婵的心绪更难平复。
“过些天就是清明,卿婵能随您一起去祭拜吗?”她含着泪说道,“这些年我最怕辜负的就是叔母的教诲……”
柳宁笑着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如今容与不在,”他声音和蔼,“除却阿婵,你叔母还能想念谁呢?”
陆卿婵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
她柔声说道:“我听容与哥哥说,您在院里养了许多千瓣莲?”
柳宁缓声说道:“之前消息不畅,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便还继续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