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后颈处,有点点被衣带压出的红痕, 像是用朱笔轻轻落下的痕迹, 一晃眼便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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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接下来会待很长一段时间,陆卿婵便没有再担心更多。
她不是在官署处理事务, 就是抱着文书在府邸里看。
文书都是要紧的内容, 但因如今是乱世,便没了那么多的讲究。
二月初的时候又下了场雪, 陆卿婵携薄雪而归,她裹着披风从车驾上下来, 柳乂顺势便揽住了她的腰身。
他是刚从外面回来,因此才没有去接她。
“下雪了。”陆卿婵抬起手,笑着说道。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忽地往下落,就像是雪白的鸦羽。
柳乂的唇也微微扬起,低声说道:“瑞雪兆丰年。”
两人的对话很寻常,但其间蕴着的亲昵和熟稔却叫人无法忽视,若是生人见了,只怕还会将他们当做一对兄妹。
王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缓步走向宅邸,心中莫名地平静下来。
真是奇也怪哉。
他从来不觉得有哪家的贵女能够配得上柳乂,更别说是一个甘愿接受娇养的下堂妻。
说的难听些,跟外室也没什么分别。
即便知晓她是公主少师陆卿婵,王若仍没对她生出多少好感。
一个名号而已,再高能高得过河东节度使?
但不知为何,此时见到陆卿婵不再那般排斥柳乂,他忽然觉得有些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使君喜欢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柳乂是何时起的心思,是否插手陆卿婵曾经的婚姻,都不是要紧事。
赵崇表现得再情深似海又怎样?
现今在陆卿婵身边的是他们使君,他就算再长袖善舞,这人也是夺不回的。
更何况,两人早已和离,赵崇那宠妾还有了身孕。
王若的眉眼微动,视线又落在了陆卿婵的身上。
相处得久了,王若才发觉她的性子是有些顽劣的,跟小孩子似的。
尤其是在柳乂目光未及之处。
此时柳乂不过问询了侍卫几句话,她便要踩在花坛的边沿,要去勾枝条上的雪花。
瓷砖干燥时是很经得起踩的,可下过雪后无比湿滑。
陆卿婵只要稍一打滑,就会从花坛上坠下来。
王若瞳孔紧缩,快步上前,扬声向嬷嬷说道:“快将姑娘抱下来!”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摊上这么个祖宗?
陆卿婵本来站得稳稳的,被他抬声这么一吓,方才有些失去平衡。
柳乂正在与人商谈,见到她站在高处时,他的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陆卿婵的身边,攥住她的腰身,直接将她从高处抱了下来。
她的手上还捧着枝头的雪,指尖被冻得通红。
“我就看看。”陆卿婵细声说道,“不会有事的。”
柳乂脸色微沉,却到底没能说出责怪的话,只是低声说道:“让旁人去取就是。”
他握住陆卿婵的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
等到侍女将手炉递过来时,柳乂方才松手。
陆卿婵捧着手炉,慢慢地跟着他往内间走去,雪花摇曳着往下坠落,靴子踩在雪地上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小时候喜欢踩雪,总要绕着院落,踩出各种奇异的形状。
但地上滑,不能走得太快,柳乂那时便常常要拽住她的手。
如今兜兜转转过了许多年,扣住她手腕的人还是他。
外面的风雪大,走到内间时,陆卿婵白皙的脸庞已经泛起红来,跟她方才冻得通红的手指一样。
侍女端来暖身的姜汤,将晚膳也一并摆了上来。
柳乂替陆卿婵解下披风,她将外衣也顺势脱下,宁愿披着薄毯,也懒得再多穿几件厚重的衣物。
好在屋内温暖,门窗也一直紧闭着。
姜汤有些热,陆卿婵捧着瓷碗,轻轻地吹着气,等到她开始喝的时候,唇还是被烫到了。
本就嫣红的唇微微肿起,显得更加饱满,就像是熟透的果实。
她喝得更慢,也更小心。
直到喝完以后,陆卿婵才饮了些凉茶,缓和唇上的肿痛。
柳乂给她取了一支药膏,但陆卿婵却摆了摆手:“过会儿再涂药吧,不然怎么用膳?”
“好。”柳乂微微颔首。
他的手指微动,抬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撩至耳后。
陆卿婵微怔片刻,柳乂的容色却很是平静,就像是将茶盏递给她一样自然。
她的容颜柔美,安静垂眸时更显清婉。
任谁也想不到她曾是那般任性、骄纵的小姑娘。
陆卿婵没有排斥,但握住杯盏的手指却明显地僵住,带着些突然的滞塞。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便执起玉筷,享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