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碎瓷小小的,不够尖锐,也不够宽大。
但就是给了陆卿婵坚持下去的勇气。
杨氏在为她请送子观音的时候,决计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女儿会用这碎瓷来保命。
但她真的寻到机会了。
约莫过了三天后,外间又发生了大的动乱。
陆卿婵靠坐在软椅上,隐约听到侍女压低声音说道:“河阳……要陷落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过了片刻,忧心忡忡的侍女还是走了进来。
她们将食盒打开,内里盛着的都是精致的糕点,也不知怎么制出来的。
侍女夹起莲花糕送到陆卿婵的嘴边,细声说道:“您稍用些吧,不然又该昏厥过去了。”
“前日您病得多厉害呀,连水都喝不下去。”她边慢慢地喂陆卿婵吃下糕点,边轻声说道,“您也不想总是昏迷吧。”
侍女见她就吃了小半,又劝说道:“您多吃些吧,晚些时候还要赶路。”
陆卿婵身上的高热还未退去,但听到侍女这话,她的神智倏然清醒许多。
为什么会突然要离开?
其实在被俘虏的那一日,她就有感觉这里是河阳军的老巢,至少是他们重要的据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突然选择离开呢?
陆卿婵从侍女手中接过莲花糕,另一手轻轻抚上额头。
糕点精致,可她尝起来却觉得味如嚼蜡。
晚些时候安冉过来看她,陆卿婵虽然被关在军营里审讯,却也因此在无意中知晓了许多信息。
捉住她的那对父女都是粟特人,与段明朔稍有些血缘关系。
将领是段明朔的近臣安启,他的女儿安冉也颇受段明朔信重。
安冉挑眉说道:“终于不绝食了。”
陆卿婵并没有绝食,她只是在病中,实在吃不下东西,落在这群剽悍的军士眼里,就成了拒不用膳。
安冉看了眼食盒,复有皱起眉来:“吃的比猫崽子都少,晚些时候有你难受的。”
她这话语让陆卿婵微微有些失神,她总觉得类似的话语,她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但陆卿婵更坚定地相信,外间的确是发生大动荡了。
她蜷缩起身子,在审讯的间歇里,悄悄地摸了摸胸前的游鱼玉佩。
隔着衣襟,陆卿婵没法清楚地感知到玉石的冰凉触感,但那熟悉的感觉还是会让她舒服许多。
许是因为明天要赶路,今夜陆卿婵难得被安排睡了个好觉。
侍从和军士都在外面守着,营帐里只有她自己。
不怪他们大意,她一个柔弱女子,又在重病之中,纵然再聪慧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何必安排那么多人看着她呢?
寒冬腊月,营帐里点着灼灼燃烧的火把。
那炽热的火焰照亮了陆卿婵的眼,将她苍白的面容也照得有些血色。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兽皮,颤抖着站起身。
陆卿婵不顾一切地推到了灯台,继而将被褥与兽皮全推进了火中。
烈火的灼烧就在刹那之间,冲天的火光让她想起昭阳殿走水的那一夜。
这一次她却没有任何恐惧,反倒是像跃出囚笼的鸟,突然感知到了自由的美好。
候在外面的侍从瞬时都涌了进来,高声唤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势太猛,一时之间他们也顾不得陆卿婵了。
她的心房快跳到了嗓子眼里,想要悄悄地从后方逃出。
正在陆卿婵快要闻嗅外间冷冽的空气时,一双带着手套的手猛地钳住了她的脖颈。
第五十五章
是河阳军的将领安启。
他的气力太大, 几乎要将陆卿婵的脖颈掐断。
她喘不上气,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颗大颗的泪水, 像是剔透的宝石, 尽数滚落下来。
被放开的刹那, 陆卿婵的身躯顿时便萎靡地倒在了地上。
“走、走水了……”她嗓音沙哑地解释道。
陆卿婵的眼里盈满泪水,她回想了一下王雪识的神情,竭力地做出类似的委屈模样。
安启漠然地审视着她, 自从被关在军营里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此刻陆卿婵怎么也想不出,他为何会突然过来。
安启没有将她从地上拽起, 只是看了她许久,忽而说道:“使君说得真不错, 你还真是阴险狡诈。”
他亦是典型的胡人面孔,那双眼像极了鹰隼。
被看得久了,会让人的心底生起寒意。
陆卿婵垂着眸子, 细声说道:“火将门前的路堵住了, 我只是害怕……”
身后就是灼灼燃烧的烈火,军士都在竭力地救火。
她却由衷地期盼, 这火能烧得再旺些。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是她纵的火。
安启冷声说道:“害怕?害怕叫人发现是你纵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