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赵崇的心头,始终存着些许的犹豫。
王氏素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当夜就安排人悄无声息地收整好了行装。
母亲心意已决,赵崇却睡得不甚安稳,彻夜的焦躁在天亮后几乎化作实质,他忽而想起初为官时发下的誓言,忽而想起张商倒台后的诸多祸事。
天光刚刚破晓,他便冷汗涔涔地坐起身来。
王姨娘如今身子重了,没有与他相拥而眠,见赵崇坐起,她也渐渐地坐了起来,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
“郎君,你莫慌。”她如解语花般地说道,“现今是乱世,谁人不是身不由己?”
赵崇脸上仍带着些乱色,他握住王姨娘的手,像孩子般不住地低声唤道:“表妹,表妹……”
王姨娘顺从地回握住他的手,缓声地安抚道:“再者,不是我还有我父亲的吗?我可是我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有我在他定然会助你的。”
她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宣昔年可是高官,不过是因为得罪太后,方才落到流徙岭南的境地。
现今时局动荡,但王宣的身份却还在那,说不定会另有转机!
“表妹,表妹!”赵崇忍不住地抱住王姨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当年救我于水火,现今又为肯我提供奥援……”
他哽咽道:“我此生一定不负你!”
王姨娘心中却极是得意,她深切地庆幸自己的睿智决策,还好她没将一颗心都放在段明朔身上。
他如今是叛军将领,若是事败就要遗臭万年,若是事成心里定然也早就没了她。
待在赵崇身边也不错,他虽然愚笨,但眼下心里只有她,也算是能够在乱世里护得住她。
麻烦的是陆卿婵。
她占着侯府夫人的席位多年,连侯府的话事权也一并夺了。
如今连侍从也只知夫人,而不知侯爷了。
王姨娘心中生出个大胆的想法,她却没想到王氏和赵崇也早就想到了这茬。
自从那日陆卿婵说要和离,赵崇的心中就始终像梗着根倒刺,让他心底极是不舒服,后来母亲问起时他也没瞒着。
王氏大发了一通脾气,厉声斥责陆卿婵的不仁不义。
这边天一亮,王氏便亲自过来寻赵崇,她甚至没有避开王姨娘,开门见山地便说道:“阿崇,母亲知道你是重情义的。”
“可如今局势太乱,若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王氏的意思很明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与卿婵算不上真正的夫妻,她又一直闹着要和离。”
她抚着腕上的金镯,淡声说道:“依母亲看,不妨如了卿婵的愿。”
王姨娘的心中欢喜又雀跃,她没想到让她烦恼的事,竟这么快就解决了,她果然是深具福运的女子。
这回她望向王氏的眼神,是真真浸透了柔情。
还是姑母疼她。王姨娘心里涌起阵阵的暖流,只想好好地向王氏尽孝。
赵崇愣怔了一瞬,似是还没有搞明白母亲的意思。
王姨娘气得想掐他的胳膊,三心二意的东西!难不成还真想享齐人之福?
令王姨娘欣喜的是,王氏没有顾忌赵崇突然的犹豫,直接给他递来一页纸:“这是母亲替你写好的休书,你原样誊抄一份就是。”
赵崇接了过来,人却还是懵的。
他看了看上面的词句,母亲用的是他的口吻,但言辞太尖锐,倒像是泄愤之语。
“郎君昨夜没有睡好,让雪识来誊抄吧,我们二人的字迹是一样的。”王姨娘柔柔地说道,她脸上带着少许的羞涩。
但甫一说完,王姨娘便从赵崇的手中抽出那页纸,提起笔快速且工整地抄了起来。
青玲替王姨娘研磨,神情还有些茫然。
她像是不能相信夫人的威势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倒了。
赵崇的脸庞微微绷着,仍在踟蹰犹豫:“母亲,那我们就这样走,卿婵怎么办?”
王氏面带笑容,缓声说道:“傻孩子,你说的什么话,母亲怎会将卿婵抛下?她到底也是你曾经的妻,自然是要带卿婵一起走。”
赵崇的神色稍霁,他沉声应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全妥帖。”
如今这世道太乱,怎么做都是错,倒不如将陆卿婵一起拉下水,她的职阶如今可比他要高得多,带着陆卿婵一起走,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也是他对陆卿婵最后的恩情。
送她回陆家后他们就再也不必有交集了,当年他向陆家伸出援手、又让她入职昭阳殿,而陆卿婵做了他三年的妻、打理内外事务。
如今他跟陆卿婵也快要算是两清了。
在赵崇沉默思索的时候,王姨娘飞快地誊抄完了这纸休书,她忍不住地问道:“那我何时才能算是阿崇哥哥的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