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枯瘦如树枝的手指向祈行夜手里的刀:“挡下所有灾祸吗?”
祈行夜错愕,随即抬起手中刀,横刀在前,眼眸明亮:“愿意一试。”
阿泰点点头:“好。”
他转身,在重新看向四周污染物的瞬间,神情已经天翻地覆,肃杀威严得可怕。
下一刻,那根活刨了恶人用大腿骨生生制成的莹白骨杖,重重敲击在地,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在整个山林间回荡。
霎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狂风平地而起,咆哮着嘶吼着从阿泰的杖下冲向四面八方,吹刮着根茎深深的参天古树,几乎要将高达数百米的树木拔地而起,拦腰折断。
如末日般可怕的风暴中,祈行夜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被风沙迷了眼。
等他再次抬头时,就看到原本围守在四周的污染物已经逐渐狂暴,焦躁不安的不断撞击空寂和树木,像是疯了一般,恐惧的等待着什么庞然大物即将出现。
而在风中……
隐约传来一缕血腥气。
腐烂,潮湿,泥泞,令人刹那间可以回忆起所有可怕记忆的不快气味。
像是在阴暗潮湿角落中腐烂的尸体上,啃噬血肉长出的蘑菇散发着的味道。
血腥气越来越重,由远及近,好像巨人将要到来前的脚步。
而那些污染物也越发焦躁,它们惶恐的看着祈行夜,不安的不断转着头,似乎在寻找可以逃离的路径。再不复之前想要吞噬血肉的贪婪危险,只剩下想要逃命的恐慌。
就连对阿泰,它们也不曾畏惧到如此地步。
祈行夜察觉到了古怪,转头看向阿泰。
阿泰却只是微微一笑:“祈行夜,我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始终牢牢记得在路边书摊偷书看的经历,我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只是惭愧,我和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研究了三年,也没能搞明白这些尸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无法杀死销毁它们,只能将它们镇压在此,肉身化塔,不让它们离开。”
“但是我很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终有一天,它们会杀死我,更加凶猛的反扑镇压,出去杀人。”
阿泰缓缓伸手,握住了祈行夜手中的刀。
战士不应该让旁人靠近自己的武器,在战场上,武器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但祈行夜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阿泰靠近,看着他伸出手,被锋利刀刃割开血肉,深深嵌入手掌,发黑的血液顺着刀刃蜿蜒流淌。
祈行夜眼神复杂,却只是沉默的观察和等待。
四周污染物像被惊到的烈马,纷纷从这片密林深处的沟壑中逃离,与祈行夜擦身而过却视若无睹。
尘土飞扬的喧闹和混乱中,只剩下阿泰和祈行夜两人,稳稳站在狂风中对立,不受干扰。
阿泰耷拉下眼睑,没有血肉的干瘪脸皮像被风干暴晒的橘子皮,但就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此时却看出了一丝温情。
“我将祝福赠予你,愿你刀枪不入,愿你力大无穷,愿你隔绝死亡。我的孩子,愿你可以平安回到你的爱人身边。”
他的手掌缓缓向下,将自己的血液均匀涂抹在长刀上,赐福开刃,术法护体。
“祈行夜啊……”
阿泰轻声喟叹,抬起尚滴落着鲜血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去杀死尸鬼,还山林土地太平吧。”
“我解开了我对这片死亡之地的压制,在那些尸体真正逃离出山林之前,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鬼神难救。”
阿泰仰起头,那双凹陷下去如骷髅的眼窝深深注视着祈行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合我意。”
祈行夜颔首轻笑:“谢谢,泰师傅。你已经把我最需要的东西交给我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处理吧。”
咆哮狂风中,阿泰抬手,指向祈行夜身后。
祈行夜回身,就看到自己身后的深坑中,在快速发生变化。
前一刻还勉强能够维持人形的尸体,现在已经进入了快速融化的阶段,尸体四分五裂,像被砸碎又烧融的陶土,残留的血肉和僵硬的骨骼都在软化失去形状,向下坠去,又在坑底融为一体,血红色的粘稠液体咕嘟咕嘟泛着白沫,像被煮沸的化粪池。
祈行夜意识到,自己刚刚闻到的那股腐烂气味,正是从这里而来。
而那些污染物惊恐试图躲避的,也是这深坑里的血肉。
所有刚刚还能维持个体存在的尸体,转眼间就变成了同一个庞大的整体,血色的肉虫在粘稠的血液表面翻滚,沉浮,跃出水面又消失不见,欢快忙碌得像耕耘田地的蚯蚓。
就在祈行夜眼前,一颗血色的头颅,缓缓从水面下一寸一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