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他们这行的,是人情社会。
不论外面再怎么宣扬规则,怎么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好像和宣传片上一样。
但在他们这,谁要是特别正直讲规则,谁就准备找不到工饿死。
虽然搬尸工被外人避讳瞧不起,但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做,还真找不到门路,求到门口都不一定能成。
更多的,会选择同乡同县的老乡儿,知根知底的熟悉。不少甚至都是一个姓氏的抱团打拼。
这也就让这个行当里,大多都是熟面孔,人员相对固定。
就像他们这一车,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就算有变动,也不多。
可最近,确实人数是在一个一个的减少。
毫无征兆。
活儿就那么多,按人头给钱。人少了,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工作量就增加了。
这让一些干得年头久了的人很不满。
拎着酒就去找了旷工不来的人。
可不管怎么敲门,房间里都无声无息,根本没人出来应门。
纳闷之下趴窗户一看,却只看到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点亮光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里面怎么回事。
想要去找工头说,可工头家里也没有人。
只有门外雪地上残留的很多黏糊糊黑漆漆的痕迹,像是从下水道挖出来的黑泥流淌了一地。
不仅如此,就算是身边的其他工友,也总是觉得怪怪的。
有人在停尸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有人下工后还不肯走,主动要求留在殡仪馆。
还撞见过有人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又哭又笑的场面。
看得众人实在是忍不住浑身发冷,不由得开始胡乱猜测身边的工友们到底怎么回事。
中邪了吗?鬼上身,还是搬动尸体的时候犯了忌讳,被逝者盯上了报复?
有人已经被吓得去旁边寺庙求了护身符,还有人忍痛花钱买大师开光加持的佛像,说是能驱鬼辟邪保平安。
可异样还是接连发生。
“亮子,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人拿手捅了捅亮子,焦躁问:“你不觉得从过完年开始,工头就不太对了吗?还有黑子,还有其他几个人……”
本来上工时的行驶路线,会根据他们每个人住的地址规划,最好能一趟路拉上所有人,省油。
但今天破天荒的,他们先接上了他们认为没问题的人,在车上相当于开了个小会议。
“黑子也很奇怪啊!”
有人忍不住接话,崩溃喊道:“前几天我还看见他进厕所……吃……呕!”
“哪有好人去干这种事?倒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家太奶奶被老鼠上了身中邪,才天天去掏茅厕吃。该不会黑子也是这样吧!”
“黑子很多天前就不对劲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知道的事情:“就过年那天,他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神神秘秘的,问也不说,就说自己以后要发财了。”
“我知道这事,好像听说黑子手里有个宝石还是什么,挺值钱的,据说要是卖了能得好大一笔钱呢!黑子他媳妇天天和街坊邻居炫耀,说以后自己就要住大别墅了。”
有人忍不住疑惑插嘴:“那后来怎么没动静了?”
“这几天也不见黑子。”
车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的忐忑不安,等待着危险靠近却无能为力,连力气往哪里用都不知道的感觉,几乎要将人逼疯。
亮子慢吞吞开口:“不是,要,工作吗?”
“去,殡仪馆。”
众人惊愕看过来。
亮子执着重复:“殡仪馆,尸体。”
司机摇了摇头,一脚油门狂奔在凌晨的京城郊区:“看看,就亮子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你们天天胡思乱想,怎么不学学亮子呢?”
亮子直愣愣的看向车头前面,随着殡仪馆出现在视野内,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睛也重新有了光亮,似乎是在兴奋。
终于能与失散的家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旁人被亮子笑得毛骨悚然,试探着问:“亮子,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亮子慢吞吞的转头,僵硬的皮肉向上挑起弧度,死死盯住问话的人,问:“哪里,奇怪?”
风顺着车缝吹进来,冷得众人哆嗦起来。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在亮子过于冰冷僵直的注视下,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没事。”
亮子迟缓扭过头去,一顿,一顿。
像木头做的人偶。毫无生命力的死水。
“尸体?什么尸体?”
祈行夜心脏一突,神情瞬间冷凝:“好,你把地址告诉我,不要随意走动,就在原地等着我知道吗?不要靠近尸体。”
前一秒还瘫在沙发里懒洋洋看书的人,下一秒就已经弹射起步,迅速拎过大衣和明荔枝就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