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其中,没有眼前这些人。
……他们是另外的“死者家属”。
这些人面目僵硬,整个人都散发着森森冷意。
当祈行夜从他们之中走过,只觉寒气扑面而来,像走在冰窟中一般,就算穿着羊绒大衣也让寒气侵入皮肤,涌向四肢百骸,手脚发凉。
他皱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
不对。
如果是死者家属,为什么会这么年轻?
年龄……对不上。
不论死者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什么年龄,前来为其送最后一程的家属,必定会遵循年龄布局,有老少男女之别,长辈,平辈,晚辈。
甚至如何是老人去世,或许还有年幼的孙辈太孙辈。
这样的年龄梯度,才是在殡仪馆最常看到的阵列。
而不是如祈行夜现在眼前所见的这样,所有的家属,齐齐都处于二三十岁的年纪,不仅年纪相仿,就连身上的穿着也出奇的一致,都是合身的西装。
作为民俗学学生,多亏了秦伟伟生动活泼的教学理念,认为学生们不能只在教室里死读书,还要到田间地头,山野墓地中,去切身体会民俗学在日常生活和社会层面的体现表达。
因此,历届以来最优秀无敌的民俗学之光——他自封的,秦伟伟翻着白眼但因为没有说话而被祈行夜视为默认。祈行夜一向不会缩在教室里,而是向往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撒欢,尤为积极的参与社会实践和民俗学实习活动。
不论是殡仪馆还是墓地,抑或是深山老村,祈行夜都一一走过,深入其中,以参与者或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社会和人类。
他的热情甚至惊到了秦伟伟。
本来坏心想要捉弄学生,用实习的艰苦和难度劝退祈行夜,逼祈行夜承认自己不是民俗学之光的老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甚至差点撒手没,拽都拽不住。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祈行夜对殡仪馆也并不陌生,对这个被寻常人所忌讳的生命最终驿站,了解得不比李龟龟少。
也因此,他得以在此刻一眼看出眼前这个送葬队伍的古怪之处。
不仅是年轻,还有,他们太不“传统”了,没有丝毫的“迷信”。
没有香烛纸钱,手边更没有死者的遗像。
反而是不少人手里都拎着公文包,或是实验包,或是口袋里插着笔记本和笔。
一副随时准备记录和收集的架势。
祈行夜看到过类似的队伍。
在京大的实验室。
那些长期奔波于外勤和实验室之间的人们,他们就是这样的装扮。
甚至不需要凑近去检查皮包里的东西,祈行夜也知道那一定是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以及简易便携的测量仪器。
问题在于——为什么一支送葬的队伍,会以这副装备模样出现在殡仪馆?
祈行夜自认见过足够多的死者和死者家属,人生百态已经熟悉到可以平静应对的程度,但还是没有见过这种架势。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沉吟片刻,本来还警惕着这些人的祈行夜,愉快决定果然还是要亲自检查才行。
祈行夜小心试探着向长椅上其中一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试探着呼唤:“哥们儿?”
“兄弟?”
“还活着吗?”
“嘿,冥想打坐呢?”
没有反应。
祈行夜这才更近一步,伸手小心触碰那人肩膀,然后,大胆将他推向旁边。
硬生生在长椅上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哥们儿,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祈行夜笑眯眯坐在那人身边,毫无疏离边界感的从那人的西装口袋里抽出笔记本。
那人被祈行夜推得微微一晃,但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垂首看向地面的僵硬姿势。
而祈行夜,已经翻开了笔记本。
皮质的笔记本磨损严重,可以看出主人常年使用和翻阅,留下诸多划痕,甚至还有强酸强碱等化学试剂泼洒过的腐蚀痕迹,像是随手放在试验台上的结果。
而在笔记本角落里,印着一行小字。
《大洋科技,创造未来》
其字龙飞凤舞,锋芒毕露。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大洋科技……他有印象。
来源于明荔枝。
他虽然会诸多技能,兴趣爱好广泛,但凡是遇到的都会三分钟热度的学一学,反正学得会又有趣,他不介意在大脑中开辟出一丁点地方存放新知识。
但他的注意力和兴趣点,却出人意料的集中。
只对委托案抱有不竭的热情。
不管是给老大爷做饭,辅导小学生做功课,帮写寒暑假作业和日记,还是蹲在围墙上学着猫喵喵叫着找邻居家离家出走的猫,这些在寻常人眼里无聊枯燥的工作,祈行夜总是干劲十足的完成,像有用不完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