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很多难民看到晏洺席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这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也就赶忙重新躲起来,不敢上前招惹。
晏洺席将卷了刃的刀随手扔向废墟,缓缓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再从死去的攻击者手里拿走武器。
但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却有一道风从旁边吹刮向他。
晏洺席立刻沉下了眉眼,敏捷侧身避开。
却在想要反击的那一秒,忽然看清了攻击者。
——流着眼泪,满脸惊恐的瘦弱女人。
“对,对不起。”
女人面黄肌瘦,摇摇欲坠却咬牙坚持:“我的孩子生病了,她得了辐射病,需要药物和食物水源,不然她会死。我不是故意要攻击你的,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死了没人会照顾我的孩子……”
晏洺席自认不是心善之人,曾经挥向至亲的刀,也没有过犹豫。
可就在他挥刀向眼前人时,却犹豫了。
他无法自抑的回想起了四十亿次循环。
在循环中,也有人主动伸出手向祈行夜,他们叹息着说“还是个孩子呢可怎么活啊”,将能够遮风避雨的屋檐,分给了祈行夜,将自己的食物和衣服送给那小小孩童。
晏洺席想起了自己在小镇循环的所见,他记得自己所厌恶的那些亲戚,在争吵之外,也有人主动走向祈行夜,愿意用自己的温度,在冬夜温暖他。
他皱紧眉头,想要将那些混乱闪现在脑海中的片段删去,可越是想要压制,那些循环的记忆和连带而来的情绪,就越是深入骨髓,纠缠不愿离去。
改变一个人要多久?
一次不够,那四十亿次的重复呢?
祈行夜笑眯眯的模样闯入晏洺席的脑海。
他说,晏洺席,没有人是完全隔绝的孤岛,如果做不到守望相助,那就只能在黑暗中一同毁灭。
他问,晏洺席,你说你要为人类规划未来,可如果你的未来里空无一人,又算什么未来?
晏洺席本来对祈行夜的问题不屑一顾,此刻却不由得一怔,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那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难言。
他侧眸,漠然看向女人身后的废墟。
那里,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废墟土块后面,努力捂着嘴巴压制哭泣,泪眼朦胧的看着女人的背影。
晏洺席修长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五岁那年,也曾期待过“母亲”。只可惜,伊芙波娃身体力行教会他:感情是无用的废物。
“既然有想要的东西,那就自己去改变。”
晏洺席漠然开口。
在女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抬手摘下昂贵腕表,扔向女人。
然后,晏洺席没有任何停顿的越过女人,继续向前。
女人泣不成声,在身后连连感谢。
晏洺席却依旧是没有感情的漠然面孔。
只是,蔓延进脑海中的记忆,却无法像表情一样可以被轻易操控。
他不由自主的反复回想,祈行夜的问题也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
直到回荡成他自己的问题。
——我改变了这个世界吗?
我可曾,让这个世界的未来变好哪怕一点?
当晏洺席抓住攻击者的脖子,将对方拎到半空,却没有立刻杀了它,而是问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的污染体。
“管理署或者乐园的存在,有让你们的未来变好一些吗?”
污染体一愣,随即嘲讽大笑:“未来?哪有未来?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们只是可有可无的污泥。”
晏洺席手掌微颤,到底没有杀了污染体,只是随手将它甩向一旁,便继续向前行走。
祈行夜扔下他的地点距离管理署遗址并不遥远,似乎祈行夜早就对储备地点有所猜测,只是不能确认。
但就是这十几公里的路,晏洺席却走了很久,很久。
从面无表情的清理垃圾,到蹙眉观察,再到驻足交谈询问。
血液浸透了晏洺席昂贵考究的衬衫,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疏离,此刻他的形象看上去与第二世界土著无异,那些难民们也不再像看肥羊般虎视眈眈,而是逐渐开始将他当做“自己人”。
当晏洺席询问第二世界的真实情形,想要了解管理署和乐园时,那些难民也终于愿意开口,向他抱怨指责那些权势者的不管不问,拿走资源,却不管他们的死活。
每当有新兴势力崛起,他们也有过期待,以为反抗管理署的新兴势力会是他们的朋友。但事实却只是一次次向他们证明,那些新兴势力不是仇恨管理署。
只是仇视自己不是管理署。
于是,当难民们逐渐意识到事实,终于彻底麻木,放弃希望。
“未来?”
难民苦笑:“我以前曾是管理署的人,我很清楚他们有多少资源。就算如今艰难,但为大部分人配备干净的水源和食物,也并不是难事。你以为他们是做不到吗?不,他们只是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