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来。
车祸, 议论, 葬礼……
反反复复,没有休止的循环。
像扎根的藤蔓攀爬延伸, 最终编织成牢不可摧的牢笼,囿困晏洺席于其中。
他不得不以祈行夜的视角, 不断的去重复见证那一晚的死亡。
一次,两次, 百次, 千万次……
时间与空间都已经模糊, 晏洺席就像被放在台前的提线木偶,只能不断的看着相似的情节反复上演,就连他自己也会在循环的间隙,偶尔感到迷茫。
他究竟是谁?这一切又是否是真实发生的?
难道庄周梦蝶,他做了一个属于【晏洺席】的梦,梦醒后他却是其他某人。
小镇的时间被切片凝固了。
循环不断累加,不知疲倦的重新上映。
从千万次,到上亿次。
循环达到一亿次,晏洺席的目光开始移向小镇居民,即便皱眉厌恶,却也开始真正“看到”众生。
两亿次,晏洺席开始思考。
三亿次,晏洺席若有所思,主动走进人群,与人们交谈,了解他们的生活与所思所想。
五亿,十亿……
终于,第四十亿三千次循环。
晏洺席抬眸看向天空:“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现实世界里真实生活着的生命。你想让我看到他们的人生,告诉我人才是一切计划的根本?”
“不是书写得漂亮的空谈,而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们。”
就在晏洺席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骤然崩塌,溃散成满地黑雾。
小镇的模样也渐渐从晏洺席眼前散去,没有城镇和街道,没有街角悠闲摇着扇子闲聊的人们。
没有晏洺席厌烦的叽叽喳喳,但也没有了人们曾生活过的生机勃勃。
转而取代的,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土地。
当黑雾渐渐散去,天边夕阳斜照,出现在晏洺席眼前的,是属于第二世界破败的废墟。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满目荒凉萧瑟。
野草干枯,在燥热的风中轻晃,被杂草覆盖的水泥块撕裂,钢筋裸露。
其间骸骨横倒,血肉早已消亡,只剩一具骨架,黑黝眼窝空洞的注视世界,藤蔓顶开头盖骨顽强生长。
路边有佝偻着身躯行走缓慢的难民,层层缠绕充当衣物的破布下,身躯早已经在辐射中异化,逐渐失去人类的模样。偶尔露出的皮肤流淌着红色脓疮,五官早已经融化般下坠。
他们艰难走在废墟间,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残喘。
有的人倒下去,就不会再站起来。
看到的人也习以为常的麻木,平静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走过去,弯下腰,抢走奄奄一息的人的物资,即便是一块破布也不放过,抢过来,披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多抵御一分太阳灼热的辐射。
哪怕那人还没有死,仍在伸出手试图阻止其他人的掠夺,抢夺者也视而不见,像对待一具尸体那样,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拿走所有能拿走的。
就连血肉也不曾放过。
晚来的人没有抢到物资,但也不甘心空手而归。他们在倒下的人身上割开口子,将血液当做难得干净些的珍贵水资源,疯狂吸.吮,没有就再割开一道口子,再割开……
直到倒下的人被活生生吸食干净。他的肉,也被围过来的人分割干净,他们捧着自己的战利品,警惕躲到废墟下的空洞里大口大口吞食,直到连手指上的肉沫血迹也吞吃干净,这才重新慢吞吞的走出掩体。
就像秃鹫,闻腐而来,什么都不会放过。
他们吃掉了种群中的一员,但没有人有情绪波动。就算是情绪变化也会耗费体力,在这里想要活下去,容不得浪费。
一场分食就在眼前上演,待众人散去,只留下废墟间新鲜的骸骨和喷溅的鲜血。
以及冷眼旁观的观察者。
燥热的风吹拂过晏洺席的衣角。
从黑暗小镇中步出的晏洺席,比起进入祈行夜设定的循环之前,更平添一份冷肃沉稳。
他没有被四十亿次的循环磨灭坚韧与冷静,反而更像是被岩石磨砺的刀锋,锋芒毕露。
“这一次,你又想让我看什么?”
晏洺席漠然问:“祈行夜,你真以为用这种方法能逼疯我吗?如果这就是你想做的事,那我只有遗憾。是我高估了我的对手。”
“你不喜欢,但你拒绝不了。”
祈行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调在这种时刻格外令人咬牙切齿。
“怎么办呢,晏洺席?我就是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晏洺席转身,就看到祈行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斜倚在废墟岩石上,笑得爽朗的露出一口漂亮牙齿,还叼着狗尾巴草,在晏洺席看过来时懒洋洋的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