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如瘴气一般笼罩着他,只能凭借本能分辨危险,混沌当中的“时槐”两个字,短暂地让他拥有一瞬间的清明。
少年眼尾渗出血迹,忍着头疼,看清了对面的人。
是苏桃桃。
时槐其实很喜欢苏桃桃,他看得出来。这念头如一簇光,短暂地点亮他的意志力,咬牙将刺出的断剑收回,灵力反噬之下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视线被黑暗笼罩,对面苏桃桃的第二剑,刺穿了他左眼。
眼球轻轻地,噗呲一声。
坏掉了。
秦易晃了一下,拿断剑支住了身体,他抬起瞎掉的眼睛,“你能不能帮我,将大小……我主人的院子收起来,咳咳……等她回来住。”
因为伤到了肺腑,他其实说得断续而低沉。
“什……什么?!”苏桃桃脆声。
她又不傻,当然能听出这是秦易的声音。
但……时槐师姐的眼光挑剔着呢,秦易能够在她身边日日宽衣解带,自然是生得俊美萧疏得让人心尖一颤,这血肉模糊的丑东西是什么鬼。
苏桃桃连忙上前,手里的剑却忘了拔出,又噗呲往里刺了一寸。
秦易闷哼一声,没有提剑反击。
苏桃桃轻轻地看了他四周,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才轻声道:“你当真是秦易,是掌门他们把你伤成这样的吗?”
少年不说话,他抬起手,轻轻夹住那支刺入他眼球的剑,面无表情拔出来。鲜血顺着剑鞘,汇入他磨损破烂的指缝间,他艰难点了下头,“我要去东海。”
东海有什么,不言而喻。
饶是苏桃桃,也觉得这念头异想天开。
她觉得秦易疯了,长青宗后山的罡风阵会撕碎一切,哪怕是掌门不甚跌落下去也会尸骨无存。
何况……听时家人说,时槐的魂灯已经灭了。
但这个消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向秦易说出口。苏桃桃沉默下来,秦易能够为时槐舍弃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甚至叛出宗门,已经隐约说明了什么。
也是,时槐师姐那么漂亮,为人也那么善良,谁能不喜欢她呢?
再说了,她也不信时师姐连一绺残魂都没了。
时家那些老畜生的话,她才不信!
“我可以帮你。”苏桃桃道,“不过,我是南海的公主,我只能悄悄躲在你后面,不能被追杀的人发现。”
秦易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拒绝。
苏桃桃记得以前的秦易,总是拒人千里的模样,冷淡傲气得很。可现在时槐死了,想要寻求复生那么难,还有那么多阻拦,或许秦易也没有什么把握吧。
她想了想,头一次对秦易没有了敌意,“你的眼睛……”
苏桃桃话音没落,她面前的少年伸出手指,探入眼眶,指骨一用力,生生将那颗血淋淋的破烂眼球挖了出来,指尖凝出火光烧掉。
血泪从空荡荡的眼眶流下来,“坏了。”
苏桃桃噤声。
她觉得,秦易好像有点疯了……或者,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实际上,秦易无所谓苏桃桃跟不跟着。现在眼睛也看不到了,心魔越发肆虐,各种消沉扭曲的念头源源不断浮现,试图掐灭他最后几丝理智。
他将断剑当成拐杖,用神识探路,继续向东出发。
一片虚无的世界,逐渐出现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越来越清晰,秦易想忽略,却无法忽略。红衣少女一如往日,步履轻盈散漫,鬓边插着一朵绯红的蔷薇花,乌浓鬓发被风吹得微颤。
她走在他身前半步,却频频回顾。
“你疼吗?我给你吹一吹呀。”
“我才不想要你的仙骨,我只喜欢你的皮相,想再喂你吃一颗那种药好不好?”
“你敢偷偷在我神魂里藏道侣契,怎么就不敢告诉我,你喜欢我呢?”
“其实我也喜欢你,你给我亲一亲抱一抱,我走得好累。”
和时槐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妩媚的桃花眼波光潋滟,鬓发散乱披在肩头,和那次在汀渚上一模一样的勾人,影子笑得又甜又媚。
她拎着裙摆靠过来,偎在他肩头,眨了眨眼睛,“嗯?”
见他不理会,心魔勾掉肩头衣襟,凑过来绯红的嘴唇要亲吻他,神情千娇百媚。
秦易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只当没看到。
可心魔幻化而成的影子半点不收敛,反倒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不光光是幻化出时槐,甚至幻化出长青宗的小院,幻化出两人一起在汀渚斩杀梼杌……
他视而不见,任由心魔百般勾引挑衅。
为了赶时间,秦易几乎不休息,也不浪费时间梳理心魔。到东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跳入封印当中,斩杀囚困在深渊当中的金龙。
至于苏桃桃,他已经忘记了她在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