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今日必须退,否则来不及了!”)
时槐把话说完, 才分神去细看岑嘉珩。
少年话说了一半。
时槐不解,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岑嘉珩指骨猛地咔嚓一声,鲜血从他袖子里泄落下来,粘稠乌黑。良久, 他才捂唇咳出一大口血, 信手抬袖揩掉, 和以往一般玩世不恭地散漫道:“没什么。”
“我……”时槐觉得他有些莫名。
岑嘉珩已经转身。
风吹得他破碎的衣衫猎猎作响, 月光下森白的腿骨裸露。哪怕他走得很慢, 固执地把脊背挺直, 却仍旧是一瘸一拐, 踉踉跄跄踩着月色往前走。
时槐坐在船上,后知后觉觉得有些冷。
“小姐!”
她抬起脸,果然看到气喘吁吁的彤管。彤管跳上船, 三两下解开自己的外衣, 也不顾自己夏天也没穿几件,给时槐披好就抱起来她。
“我瞧见信号弹, 就来找您了。”彤管一边走一边说话,“连忙备马车来找您了, 还好您没事,否则奴婢……奴婢简直就是言而无信!”
时槐有些意外, 但没力气说话。
马车里准备了药物和衣裙,彤管给她简单上药包扎好,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
只是外头越发热闹起来, 两人躲在马车里,过了好久, 才听到荣安侯世子扯着嗓子的痛呼声。倒也稀奇, 都这样了, 还能撑着不晕过去,颠簸着抬了过来。
彤管先出去探风,时槐坐在车内。
只听见彤管惊呼了声,“老爷。”
帘子就被掀起来,时槐看着匆匆赶来的时府尹明显松了口气。他伸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没有摸她的脑袋,而是道:“没事了,荣安侯已经去了楚国公府,只有荣安侯世子在这里……都是阿爹的人,他没带几个护卫,不要怕不要怕。”
时槐的怕劲儿已经因为岑嘉珩过去了。
她避开怕不怕的话题,转而问道:“阿爹,你一早就和荣安侯是一伙的吧?”
严格来说,时府尹是和皇帝是一伙儿的。能坐到枢密使的位置,本也是心腹重臣,怎么会因为文臣几句酸话就被赶出京城?
时府尹、荣安侯、皇帝,一起暗中网罗罪名……
就是为了对岑家斩草除根。
“这……”时府尹表情非常不自在,荣安侯世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欺负他女儿了,随即沉下脸,“是阿爹窝囊。”
时槐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然后,伸手掀开帘子,抬手朝着远处躺在担架上的荣安侯世子一指,言简意赅,“我要泄愤。”
“好。”时府尹如蒙大赦。
他按着腰间的剑,几步走过去,一把抽出剑抵住荣安侯世子的脖子。
护卫想拦,但根本来不及做出动作,就被时府尹的心腹踹飞出去,躺在地上起不来。孤零零的荣安伯世子瘫在担架上,被时府尹拖死狗似的,一直拖到时槐的马车前。
他挣扎着想往后,单腿青蛙似地无用踢蹬,身下鲜血染黑青石板。
“我爹可是侯爷!陛下的心腹!!”
“你们反了不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你们……”
“啊——!!”
时府尹一脚踹在他面门上,王武哐当砸在地上,半天喷咳出一口混杂着牙齿的淤血,咕嘟呱啦地溢出来,糊得满脸都是,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我当真不知道枢密使大人您是来金陵办案,我若是知道,断然不会染指半分……”
不等他说完,时府尹已经半点体面不要,亲自撸起袖子左右开弓了。
时槐坐在马车上。
她垂着眼,眸色平静,等到时府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
“阿爹,你上次不是已经揍了他一顿吗?”少女的嗓音很是清澈,尾音拖得有些长,透出极其淡然的冷漠,她垂下眼尾一笑,“挨揍,不长记性的。”
听到这句话,王武终于忍不住,抬起脸将目光落在时槐身上。
月光下,少女脸色略显苍白。
但她有双太好看的桃花眼,波光潋滟,明澈矜贵。这么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人,莫名令人有些忌惮她、仰视她。
“要折磨,就折磨到点子上,世子爷才知道疼。”她弯唇轻笑了一下,俯下身,“是吧?”
王武浑身都疼,里里外外每一寸都疼得仿佛沸腾。
脑子也疼得混乱而尖锐,迎着少女满含恶意的目光,他本能觉得惶恐不安,拖着断腿竟然可笑地想要逃走,“你……别……”
从第一面时,他就知道时槐不是个善茬。
但她一直表现得太温驯了,特别是岑嘉珩在的时候。
“阿爹——”少女嗓音骄纵又软糯,刻意撒娇的语调在王武听来也觉得恐怖,“三条腿都不要给他留好了,左右不过再添上两刀的事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