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许忱才攒足气力说道:“这里,是我家一处荒废多年的院子,我们......从暗河游来......他们应该找不到了。”
许忱站在一间房前,景渊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许忱没回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房内布置陈设颇为雅致但都落了灰,明显已经荒废已久,有些摆设还未收拾,看得出来离开得匆忙。
景渊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处理又在水里泡了许久,走了几步终于双腿一软,歪倒在桌边。
许忱:“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这里有针线吗?”景渊用手撑着脑袋说。
“我找找。”许忱转身去柜子找针线。
不一会,许忱拿着针线和蜡烛过来。把蜡烛点亮放在桌子上,又把针线递给景渊:“殿下,针线。”
景渊没有接过针线而是对许忱说:“我伤在后腰,自己缝不了伤口。你帮我吧。”
“不行!”闻言许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景渊抬头看他,此时景渊全身湿透,几缕湿发贴在脸侧,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一双深沉的眸子却静静的注视着许忱,在烛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即阴郁又危险的气息。
许忱仿佛能从景渊墨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略显惊慌的神情,“我......我真的不行的,我......怕血......”
“......”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原因,景渊轻轻笑出声,大概是没力气大声笑了。
“你要笑就笑吧,我是真......”
“这一刀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景渊打断许忱的话,轻轻的说。
“......”
“你可以不看,闭着眼睛,我跟你说怎么做,可以吗?”
半晌之后。
景渊卸下了黑甲,脱下玄色劲装,白色里衣早已被鲜血和河水晕染出一片片深浅不一血色,缓缓脱下最后的里衣后露出健硕的后背。
许忱禁闭着双眼,拿着针线坐在景渊后面。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紧张了起来。
还是在这一间房间,十岁那年,淮婉重病不治,就是在这一间房里离世的。
“可以了,你开始吧。”
“ 嗯。”许忱咽了一下喉咙,强迫自己不要回忆,不要害怕。
伸出手听从景渊的指挥,在其后背慢慢摸索。也许是因为闭着眼睛,封住了视觉,其余的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觉。
许忱手指在景渊健硕的后背轻轻的触摸着,时不时的碰到一些陈年的伤疤。许忱心绪杂乱没有察觉到,一个皇子即使领命打过几次仗,身上也不应该有这么多陈年伤痕的。
景渊感觉得到,许忱冰凉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若有若无地在后背划走。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就是这双手,在摘星楼上挥舞着水袖,在他面前惊鸿起舞。若不是对上过许忱那双一眼就能让人迷离的桃花眼,他真不敢相信献舞的人竟然是许忱。
而当时那个胆大包天在皇殿前冒名献舞的人,现在双手却在微微发抖,他在害怕?就在景渊思绪乱飞时,许忱顺着景渊的指述,手指贸然触碰到一片湿热,条件反射般的收了手。
“就是那里。”景渊轻轻地说。
许忱没有回答,他紧咬着牙齿,绷紧着神经,颤抖着强迫自己一针针的缝着狰狞的伤口。
空气中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充斥着鼻腔,几乎要让人窒息。许忱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流过自己指间。
嗅觉和触觉都和当时多么的相似。恍惚间,许忱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也听到了。
淮婉去世那晚,无力的靠在床边,眼神渐渐涣散,口中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涌,染红了大片大片雪白的衣襟。小许忱颤抖着想用自己的小手帮娘亲堵住不停往外涌鲜血,却怎么都止不住。小许忱只是喃喃的叫着娘亲,一声哭腔都没有,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淮婉眼神已经聚不起焦了,艰难地说着什么,那是许忱记不起来的话语。
温热的鲜血染红双手,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失去至亲的恐惧,幼年自己的无助,恍如黑影包围着许忱,让他感到窒息。
此那之后,许忱就有害怕见血。
许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景渊说一声,自顾自冲出了房间。
在池塘边干呕起来,缓过来后才清洗手上的血迹,又捧起水来洗脸。看起来,许忱像是想用冷水好让自己冷静些,而其实许忱只是在欲盖弥彰,因为他发现自己没出息的流下了眼泪。
景渊远远的看着许忱的背影。突然觉得,此时此人,与以往给他印象中都不一样。
不像小时候,那个随母入宫,倍受宠爱的漂亮小娃娃。
不像醉月楼里,那个放荡不羁,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