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他更觉屁股坐得颇不安稳,索性不走大门,径直翻上窗沿,趁着巷中午人,便直直从三层楼的高度纵下。
瞿歆携着众人前往的地方唤作瑞春楼,郑轩先两日问过门中弟子,据自己所在的客栈,只消穿过一条街后左拐,再走百余步即能抵达。
按说这么短的路程,想迷路也不甚容易,郑轩却偏偏在出发之前,没有经过客栈的正门,从一开始就认错了方位,因而走得一时,不仅没能见到一个同门的影子,愈走还愈觉荒僻,周遭愈没有来时的热闹人烟。
如此情形,实不容他悠游自得,郑轩刚好起意折道而返,恰在回身之际,远远瞥见了一道迅如鬼魅的残影。
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畏缩怯懦的自己,看到有武功非凡,自是好奇万分,想也不想便随在了身后。
他心想自己既未惹过此人,充其量不过是将对方打量得更细致些,应当不至于碰上过分棘手的场面,最不济,他也能拔腿就跑,就算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他也自信具备逃跑的把握。
没想到的是,这一跟,他竟跟了十里之远,已然来到了鳞州城最喧闹的一处地界,倒是省却了一桩悬心,不必再为身边没有遮蔽而感到紧张。
这一隅坊巷傍靠水源,一侧紧挨江岸,随眼望去,俱是连片的泊船,街面上的行人也络绎不绝。
那人来到此地后,许是受到行人阻隔,又或是有意避人耳目,不想因为过快的步速引起人注意,自从踏入道中,脚下便放慢了,直至转入侧面的一条小巷。
郑轩跟得勉强,摸寻入内的时候,几乎已经错失了这人的背影,乍见此人腾空而起,他方才撵上视线。
“这人,好生奇怪,这么高的一座楼,他竟不从楼梯走上去……”
这座楼的存在,本身已显得周遭格格不入。自从拐入这条窄巷,郑轩左右的所见,俱是仅有一二层高的矮房,此人飞身攀上的这楼,郑轩数了数,竟然有七层之高,且装设精致,处处都可见用心营造的痕迹,看上去颇似豪华规格的酒楼,却偏不见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位访客。
郑轩本欲再等上片刻,看看能否俟得适才入内的那人出来,熟料未过多时,楼中竟传来刀剑相交的金鸣之声。
他曾听闻南境的规矩不比北境,不在天子脚下,对武人的禁束暂时还不算严苛,因而才有此次赶赴的决云大会,他疑心先前的动静是有人在比武,一时颇忍不下好奇。
虽是跃跃欲试,他也并不敢与不知深浅的敌人动手,安危倒不是他的最大顾虑所在,他最担心的,是怕贸然在外动手被瞿歆窥破,斥责他对沐青门不够尽心。
这样的事,虽然从未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但门内的其他弟子曾有触犯,皆被瞿歆毫不留情地逐出门外。自从成为一门之主后,瞿歆的行事就比从前谨慎了许多,根本不消旁人再劝。
郑轩沉吟一晌,终是不敢太过张扬,没有学着先前的那人腾上屋檐。他规规矩矩地走到这座楼宇的正门前,本来紧闭的外门,待他走得近了,竟无人自启,恰好了看到了悬于堂前的牌额。
“碎星楼——”郑轩轻喃一声,忍不住低声抱怨,“这地方……好生古怪,居然不把牌匾挂在外面……”
饶是古怪重重,他已然身在其中,再要退回,到底显得小气而懦弱,他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似的,很快踏上楼内的旋梯,将才走到第二层,旋梯的梯面竟然开始自行下沉,本来敞明的层隔,霎时铁帘齐闭,瞬即掩去了四面透来的天光。
郑轩再不敢抱着游玩的心态,想要尽快赶回一层,此念才动,脚下的梯面竟又开始向上悬升,他再顾不上去寻适才那个未见面目的影子,赶下最后三级楼阶的时候,他已将近是连滚带爬。
自从随上瞿歆以来,他从未有一刻似如这日这般狼狈。
等一径赶回客栈,与瞿歆等人会面,他一时激动,一不受控就扑入了瞿歆怀中,一众弟子表情各异,当着大师兄和掌门人的面,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瞿歆抚着郑轩的后背,俟到郑轩气息平顺,仍未松开怀抱,郑轩稍抬起头来,便已察觉周边的异样目光,这才忙不迭退回半步,开口时,声音仍不减颤抖:“我去了……一个地方,那儿的楼梯……会动!”
瞿歆闻声变色,“你如何找到那儿的?谁给你的指点?”
“没有人……指点,是我瞥见一个人,以为他武功很高,想凑近了瞧瞧他的本事,没想到——”
瞿歆厉声抢断:“等两天有的是可看的高手,旁人都在加紧练功,你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郑轩讪讪地垂着头,好不容易退却的病气,隐隐又缠裹而回,瞿歆看得不忍,不得已改作柔声,“你在里面待的时间不久,没见到任何人,也没答应任何人的条件,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