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挨近诡秘,柳跃的心思便越是按捺不住,他很是诧异地追问:“这话我便不懂了,若是有歹人,要轻省些寻人,合该将宅子里外都封起来,挨个询问这几日身在何处,做了何事。像这样引入更多人来,难道不正是予给那歹人趁乱逃跑的机会?”
老伯似是未能料到柳跃会有这样一番质疑,神情一时沦入肃重。但当他思量回神,很快又添上了笃定,“柳少侠有所不知,这里的安排,正是庄主的巧思所在,他这样纵着人随意进出,必会让那暗中之人判错了情势,以为自己藏得十分安全,从未被人察觉,如此一来,他禀的命,自会一日比一日大胆的放心施为。那人一旦得意忘形,就极容易破绽,届时我等再行出手,加上我们庄主的独门手段,合该要轻松上不少。”
柳跃原本难禁有几分忧心,但一想傅征自有所备,本领又远在他之上,思来想去,总不是值得自己忧虑的处境,一晌得了开解,他又对老伯所说的“独门手段”起了兴致,混不顾自己本是做客,“我记得傅大哥从前曾经跟我说过,他做机关的本事,其实远在某些自诩神匠的武铺之上,我同他认识这么久,迄今还不曾见他将自制的机关拿出来一件。听人说,饮剑山庄往后的营生,再不是寻常江湖上走镖打掩的那一套,贩卖防备盗贼的机关,即是傅大哥新创的一条门路,既是要卖的物件,能不能取出几件来,让我瞧上一眼?”
柳跃原本担心自己言中僭,可能会引起老者不满,但视线一转,迎上的却是一副容光焕现的喜色:
“庄主看上的人,眼光和胆量,果然都非庸常。老奴虽然不是武人出身,但年轻的时候也曾渴盼行侠仗义,总期盼踏进江湖闯荡一番,试试自己的胆量。柳少侠既是少年英雄,又有一身绝技相傍,定然不会惧怕用来防贼的草制兵械。庄主日前还说过,正差一个轻功上乘的人物将他那座‘驱煞盘’检验一番,柳少侠既然感兴趣,不妨今日就试上一试,有什么疏漏处,也好让我同庄主禀明,借机做个完善。”
柳跃等不来傅征,静念思索了一阵,总是觉得,不寻点练功的行当,正如瞿歆鞭策他的所言,浪费了大好时光。
他常常往这处宅院旁,也是期望就算傅征日理万机,也能予他一份指点。
他跟各家门派的人都有过来往,虽然在自家沐青门,除了张岚之外,他已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对手,但是换了他家便不同了,一来他年纪甚小,内力和膂力的积累都有极大不足,二来沐青门草创不久,纳入其中的弟子,大多都未挑拣过资质,例如金朔这样,年龄与自己相仿,常年又浸淫于五大门派上等武学的钻研之中,尽管周遭缺乏实力相当的好手,其境界与柳跃放在一处,仍旧高出了不止一截。
经得这日张岚的激励,一向喜好寻消遣找乐子的柳跃,心思大有改易,这一时显露给人的,恰是罕有的沉郁眼神。
他既然暂代张岚做了沐青门的领首,往后要关顾的,便不该只有自己一人的前程——看着老伯返身而走,柳跃越发感到心底有某一处蠢动得停不下来,直到他扬声将老伯喊住:“阿伯,敢问……我今日验了这兵器,能不能……算作帮了傅大哥一个忙?”
老伯眼神一滞,似若立时沦入错愕,正当柳跃想要催问的时候,他又仿佛遭了凉风所激,整个人凛凛地抖颤了数下。
“算与不算,当是庄主来定,老奴身份卑微,实不能替少侠作主。”
柳跃原本得了这人的招待,眼下尚还咂摸着所尝糕点的余味,这时遭了推诿,一下子窜上火气,声量登时高涨:“怎么,反过来教小爷赔上性命随你检验,你便又能做得了主了?”
老伯似乎颇为柳跃这时的声威所慑,瞳孔霎时为惶恐所侵。
柳跃顶着得意,心下暗道:“哼,要不是看在傅大哥的面子上,我便教你自己也试试。他先前要我以身赴险,心里想着的,肯定是要为自己邀功。这世上多是怕死的人,他们不敢,是因为本事不够,岂能将我同这类下乘人相较?只是这么多日子以来,我连个正经的对手都没有,倒是乐得有个刺激的消遣,权且试试,这厮究竟是不是诚心看得起我……”
待到看清了老伯携来机关的真面目,柳跃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看不起小爷我,才这么点大的物件,如何可能将人制住?”
无怪柳跃不肯接下,因为老伯拿出来的物件,仅只有手掌一般大。在柳跃的设想之中,既是防贼,起码要覆盖住一整面窗扇,教贼根本进不到房间之内。